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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第1页）

不知过了多久，虞绛浑身都没了知觉，侧着脸半躺在水池边缘，身体不断翕动着。

无法避免的疼痛传来，以往都是煎熬，但这次却让他心底升起一种自毁般的隐约快意，以及一种赎罪似的轻快解脱。他甚至主动将最痛的时刻延长，用发抖的手抱上师徽仪，到最后，他甚至有点迷恋上这种涤荡一切的疼痛。

金丹保护着他的神魂，同时大股吸收着涌过来的仙灵，他的识海近乎颠倒。

半昏迷中，虞绛莫名想起了自己第一次习剑，剑修入门，洗髓、铸骨、凝魄、炼魂，每一关都是生死劫，每一关都痛不欲生。当炉鼎竟然也是如此，要将身心彻底粉碎，然后才能容纳滂湃的灵力。他也说不清哪个更痛苦一点，不是同一种痛苦，却让他有些分不清。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逐渐毁坏，以往每到这时，他都会惊恐，但这次却毫无想法，他甚至有些觉得，就这么死了也不错。

师徽仪已经尽可能最小心，不要弄伤他，他卷抱着虞绛进入温热的水池，让他能好受些。

师徽仪将融合了腾蛇之力的仙灵，一点点含着化碎了，喂给虞绛，虞绛像是感觉到什么，手中抓紧了他，师徽仪温柔地吻着他，手抚着他的背安慰着他，巨大的白金色蛇尾在少年的身下缓缓游动，整座池子都被搅得涡旋动荡。

师徽仪遮住虞绛的双眼，腾蛇的虚影在神瞳中反复闪现，他听着少年的声音，不知第多少次，将嗜血暴动的凶性重新压下去。

结界封锁了整整一个月，神宫的水池始终波荡不休。

西殿中，师徽仪坐在床边，注视着还在昏迷不醒的虞绛，轻握着他的手。他没想到，在虞绛主动亲吻献身后，腾蛇会失控得这么厉害，加上他全程都在压制腾蛇兽性，导致消耗时间不断延长，最后他强行封闭神识才结束。

他已经仔细检查过虞绛的身体，还好并未受什么伤，只是精力彻底耗空了，人要睡好一阵子。

师徽仪看着那张清秀的面孔，心中莫名有种说不上来的欢欣，又很心疼他。他能看得出来，虞绛并不好受，腾蛇的力量太过霸道强悍，无论他如何小心克制，虞绛毕竟是凡人，承受起来总是很勉强、很辛苦。

虞绛从不表达自己的感受，但师徽仪每次查看他的身体，多少都能看得出来，何况这次时间确实太久了。

师徽仪想着，忍不住将这只手握紧了些，他已经往虞绛身上渡了太多仙灵，金丹都快吸纳不了了。这仙灵与往不同，其中融入了丝丝缕缕的腾蛇之力，凡人的身体其实受不了腾蛇之力，所以他费了一番工夫，用双修的方式一点点渡过去。

十余年后，那场命中注定的死劫将会降临在虞绛的身上，而腾蛇之力可以助他塑造神骨，抵挡住天雷的攻击。这并非是一两次双修就能完成的，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凡人的身体确实太过脆弱，需要小心对待。



师徽仪抬手抚了下虞绛的额头，动作很轻，他并不能直接替虞绛挡去死劫，凡人的命运环环相扣，虞绛还有极重要的机缘系在那场劫难上，所以他才想出这个办法。他要做的，就是提升他的修为，保护他安然渡过这一劫，让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凡人的命运都很璀璨动人，不像是神那样单调无聊，他相信虞绛的人生也定是如此。

师徽仪看着他，眼神期待而温柔，青鸟衔花栖落在窗前，与他一起注视着虞绛。

忽然间，师徽仪又记起了一件事，他抬眸望向一旁的剑架，上面依旧只有两枚剑匣。

虞绛醒过来时，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好像是做了一个无比漫长的溺水的梦，挣扎潜浮，永无止境。

他慢慢从床上坐起来，身上已经感觉好多了，不怎么疼痛，也没有留下什么恐怖的创洞，他的身体依旧完好无损。虞绛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确实像是一个器物，每次师徽仪使用完，又会不着痕迹地将他修补好。

确实是炉鼎。

他看了眼房间，有点意外，没见到师徽仪。

忽然，他的目光被案上的那件物品所吸引，再也不动了。

兰隐。

细长的仙剑收在月银色的剑鞘中，看上去光洁如新，皓月寒意一闪而逝。

虞绛太熟悉它的气息，右手下意识颤动了下，仿佛下一刻，那柄剑就会受召飞来，但他没有动，那剑也依旧停留在案上。

虞绛好半天才重新开始呼吸，心中百感交集，他安静地望着它，像是在看一个久病痊愈的好友。剑有重铸之日，可人却再也没有当初携手同行的初心了。

甚至让他觉得有些情何以堪。

剑是师徽仪从皓月汤池中取回来的，又新镀了一层仙辉，灵力更胜从前，剑尾上系着一条他从没见过的银色剑穗，淡得几乎看不见，像是一抹轻盈飘逸的灵体，一看就能看出其神妙非凡，不知道是什么稀世的法器。

虞绛反应过来，这就是师徽仪送给他的新礼物。

他失而复得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