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扬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我想尽快熟悉业务……而且,那个连环失踪案,我觉得和几年前的一宗旧案有点类似……”
张锦了然。项扬因为自身经历,对打拐和恶性刑事案件有种异乎寻常的执着,但也格外容易陷入情绪。
她缓声道:“案件卷宗不会跑,休息好了,思维才更清晰。恐惧不是弱点,项扬,它能让你更理解受害者的无助,从而更想抓住真凶。”
这话说得熨帖,项扬抬起头,眼里多了点光,轻轻“嗯”了一声。
廖繁春则是一拍大腿:“可不是嘛!怕黑怕鬼多正常!我跟你说,以前我搁东北蹲坑(指蹲点抓捕),荒郊野岭的坟圈子旁边一趴就是一宿,
——那家伙,风吹草动我也胆儿颤!但想着里头那帮人干的缺德事,这胆儿就壮了!下回值班害怕,喊你林队陪你,他块头大,阳气足,辟邪!”这话说得诙谐,连张锦都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林诚武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粗声粗气道:“就你话多!”但还是顺手把接满热水的杯子塞回项扬手里,“走了,下班回家睡觉,明天还得跑外勤。”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分析室重新安静下来。
窗外的城市依旧喧嚣,霓虹灯光透过百叶窗,在张锦清冷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廖繁春看着她无意识摩挲保温杯的手指,忽然开口:“‘张老师’,你说……‘飞云’现在在哪儿呢?他一个人在那“狼窝”里,他怕不怕?”
这话问得突兀,带着一种脱离了警察身份,纯粹属于“人”的关怀。
张锦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屏幕上“红色玛丽”那妖异的分子结构图上。“怕,是肯定的。”
她声音很轻,像是对廖繁春说,又像是告诉自己,“毒贩不是傻子,尤其是老K这种级别的。他们比我们更熟悉人性的弱点。孤独,恐惧,被遗忘感……这些都是腐蚀意志的毒药,有时候,比攻击和子弹更可怕。”
她移动鼠标,指着“红色玛丽”结构式中的一个苯环:“你看这里,它用了一种非常巧妙的取代基,伪装性极强,普通试纸很难检测。但它有一个弱点,”她放大那个区域,“这个键位不稳定,遇到特定的显色剂,会优先反应,露出马脚。”
廖繁春看得似懂非懂,但她抓住了核心:“就像再会伪装的人,也有软肋?”
“可以这么理解。”张锦看向廖繁春,镜片后的目光深邃,“所以我们能做的,就是相信他的专业,记住他的身份,并且……尽快找到那个能撬动整个链条的‘显色剂’。”她顿了顿,补充道,“在一切还来得及之前。”
这话里带着一种沉重的嘱托。
廖繁春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郑重地点了点头。
夜更深了。廖繁春最终被张锦以“妨碍工作效率”为由,“赶”回了宿舍。
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总是交替浮现着江陆海那张儒雅的脸和万芳酒店金碧辉煌的大堂结构图,以及暗处‘飞云’可能正在经历的、无人知晓的黑暗。
她摸出攒了好久买的“HTC”,戳开那个备注是“烤冷面张老师”的对话框,噼里啪啦打了一行字:「睡不着。你说,咱搭档现在,能吃着口热乎饭不?」
过了大概一分钟,手机屏幕亮起,只有简短的三个字:「希望能。」
廖繁春看着那三个字,心里那点焦躁奇异地被抚平了一些。
她知道,在城市的另一端,那个看似冷清的人,也和她一样,在表面平静的深夜里,牵挂着同袍的安危。
而在她们看不见的阴影深处,“飞云”裹紧身上那件沾染着劣质烟草和不明污渍的外套,将一个微型胶卷塞进指定的死信箱角落。
他抬头望了望被高楼切割成狭窄一条的、看不到星星的夜空,感觉那名为“孤独”的毒素,正顺着血液,一点点麻痹他的心脏。
他渴望一点光,哪怕只是来自陌生人的一句疑问,而不是永无止境的试探与沉沦。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了铁锈般的味道,不知道那是血腥气,还是这座城市地脉固有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