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春末
广城的春天是被木棉染红的。
碗大的花朵“噗嗒”一声砸在警局院子的水泥地上,带着沉甸甸的声响,一如过去几年里那些掷地有声的日子。
办公室里,键盘敲击声与电话铃声交织。
最大的变化是墙角那台新添置的电脑屏幕上,实时运行着初代的动态人脸识别系统。
姜琏琏正对着它讲解:“瞧,系统初步筛选,我们再人工复核,效率高多了!”她语气里的自豪,是新技术在这片土壤生根发芽的嫩芽。
“可不嘛,”廖繁春抱着一摞档案凑过来,一口东北腔依旧爽利,“这玩意儿再灵,也得靠咱“闺女”这双‘火眼金睛’不是?”她顺手把一杯热奶茶放在姜琏琏桌上,“喏,多糖,补补脑细胞。”说完,投来一个来自老母亲般欣慰的眼神。
室外,一辆熟悉的车停下,李秦——如今该叫李处了——提着几盒精致的手信走了进来。办公室立刻响起一片欢呼。
“李局!想死我们了!”赖明天第一个冲上去,动作却比几年前稳当了许多。那次的冲动让他付出了代价,也收获了成长,如今虽是把锋利的刀,但刀鞘已更加牢固。
李秦笑着分发点心,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廖繁春和正在分析数据的张锦身上。“怎么样,我走了以后,没被新领导“穿小鞋”吧?”
“哪儿能啊!”廖繁春咧嘴一笑,“就是没您在这儿‘护犊子’,我们干活都得掂量着点儿,生怕给您丢人。”
这话引来一片会心的笑声。
林诚武接过点心,递给身旁的项扬,动作自然流畅。项扬安静地笑着,值班时依旧会看恐怖小说,但再也不需要人陪了,因为林队总会“刚好”在他身边。
李秦被大家围着,说些市局的新鲜事。他特意走到张锦和廖繁春身边,低声道:“你俩,一个没少,挺好。”
与此同时,审讯室内,气氛却与外面的暖春格格不入。
老K人在五监里,望着铁窗外出神。
一缕阳光恰好照在他花白的鬓角上。曾经在毒品涉黑线“翻云覆雨”的男人,此刻只是一个等待法律“净化”的囚徒。负责结案律师会面的女警注意到,他的视线始终追逐着窗外枝头跳跃的一只麻雀。
“看什么?”警官例行公事地问。
老K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那只鸟……挺自在。”他顿了顿,像是自言自语,“我小时候,也想当个鸟贩子,觉得能天天和自由的家伙待在一起……后来,却造了个最漂亮的“笼子”,把自己关了进去。”
他话里没有悔恨,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
王贵明亲手建立的“万芳酒店”富丽堂皇,庭芳满员,如今回看,竟比不过这间狭小审讯室透进的一缕光。命运馈赠你的每一份礼物,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而他,早已透支了一切。
走廊上,廖繁春隔着单向玻璃静静看着。张锦悄然走到她身边。
“人性复杂,”张锦轻声道,“但法律的意义,就在于给所有复杂一个清晰的答案。”
廖繁春点点头,握住她的手:“走吧,我的‘张老师’,咱回去呗。”
她们的“家”,是新搬来那间整洁的公寓里,逐渐增多的东北特色——窗台上晒着的榛蘑,冰箱里冻着的酸菜,以及茶几上那套被廖繁春带来的、略显突兀的彩瓷茶具。廖繁春系着围裙,正在厨房里忙活,锅里的猪肉炖粉条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我跟你说,这粉条得咱那旮沓的才劲道……”她一回头,看见张锦正倚在门框上,指尖轻轻摩挲着那个她从白城探亲回来求的护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