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夏初,省城大剧院,研究所、学校、市政机关、几个单位联合举办相亲会,如果林姜然家里没出突发的变故,她绝不会来的,也不需要来。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一想到那天,那些带着红袖章的人冲到家里,把她爸爸妈妈带走,到现在都打听不出来消息,她就浑身颤抖。
尤其是爸妈预料到似的,在人进门之前,叫她听话:“你一个女孩子,没有介绍信,省城都出不去,下乡当知青,一天农活都做不了,然然听话,找个外地的嫁了,先离开省城,不管你去哪,等爸爸妈妈自由了,一定把你和弟弟妹妹都找回来。”
林姜然在家忐忑等了几天,爸妈一点消息都没有,反而有人催她快点搬走,说要把她家房子充公。
真的不能再等了,林姜然仰头望着天,对老天许下心愿:从现在开始,第一个经过的单身男人,如果正好未婚、又正好要相媳妇,她就主动争取一次!
如果一连三次都没有符合条件的,那就说明这事儿不成!那也没有办法了,对吧?
……
第一个经过的恰好是个男人,手里牵着个小孩,小孩叫他爸爸,不符合。
第二个经过的,陪在他身边的女人,喋喋不休,叫他挑家庭条件好的、没有弟弟的,是相亲的不错,但不符合她“单身一个人来”的要求。
第三个是个男人,还是个很年轻的男人,腰身板正,一个人走向正在办相亲会的剧院大门,事不过三,这个错过,后面的就不灵了,不能再等下去了。
林姜然上前就问:“大哥,你这是要进去相亲找媳妇吗?”
她忐忑的等了快半分钟,对面的男人才微微点头,算给了回答。
林姜然好看,还白,因着从小多病,养到今天,看上去还是弱不禁风,越是这样越惹人疼,所以她知道,只要她主动问,几乎没有相不成的情况。
她本来是垂着眼皮的,想把相亲的事儿做成,那就要主动一点。
她抬起眼皮,露出好看的笑,问他一句:“大哥,我也是来相亲的,你要不要跟我相相看嘛?”
这次,又等了更长的时间,对面的男人才终于再次点头。
林姜然欣喜:“大哥,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再互相了解情况?”
这次,对面的男人没有点头,而是问她:“我不是本地人,还得罪了人,今天来这儿之前,被发配回老家公社做治安队长,虽然有份工作,但工资没城里高,住也住在农村瓦房里,你一个城里姑娘,我这条件,你能接受吗?”
……
农村的呀?乡下啥样的,她听家里保姆提过,说邻里刻薄、生活艰苦,来了城里的人,都不愿意再回家,她家保姆也不愿意再回去。
但现在没办法呀,她怕对面的男人不喜欢,就捡好的夸:“农村好呀,有自留地,可以种菜吃,省钱了,地多,空气还好,我愿意跟你回去!”
哪有城里人喜欢去农村住?去种菜种地的?那些下乡的知青,可都巴望着回城呢。
林姜然也知道对方不信,但巴望着他信,好在对方终于点头同意,还问了她的名字。
“林姜然,我爸姓林,我妈姓姜,大哥,你可以叫我然然。”
男人的眼睛眨了一下,似乎在下什么决心,然后指着对面的大树,叫她过去等:“别在日头低下晒着了,去那边大树下坐着等会,我进去跟人说个事,出来咱们接着聊。”
林姜然点点头,她走路走不快,一步三回头。
第一次回头,那男人还站在礼堂门口,第二次回头,他还站着注视她,第三次回头,男人已经进去了。
她就坐在树底下等,想了很多,她连对方名字都不知道,家庭情况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得罪人了,好好的省城工作干不了,现在要回老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