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站了起来,拉长的身影遮住了她瘦小的身躯。
“昭阳郡主早就奉先帝御令废黜了女子穿耳之习,一切皆以女子自愿,何来礼法之说?”男人声音沉稳。
门房却笑了,“今夕何夕啊?还念昭阳郡主!她怕是管不了阳间的……”
“小五小六,把这烂嘴的醉汉拉下去打二十棍!”
此时,一山羊胡的中年人约莫是管家急匆匆上前,踹了门房一脚,“狗东西,下去领二十个板子,不对,五十板!打到没气了为止。”
管家猫着腰尴尬地躬身行礼,“大公子,新来的小子不懂事,您莫要介怀。”
“小的送您去崇安堂,老夫人正盼着您呐。”管家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比了个请的手势。
男人些微失神,片刻道:“不必。”
他转身朝薛兰漪叉手以礼,“不知姑娘方不方便帮我引路?”
薛兰漪还沉浸在震撼之中,僵硬地点了点头,随着男人一道进了府。
男人再未开口。
薛兰漪亦步亦趋跟着,疑惑望向男人的背影。
柳婆婆说过大公子魏宣是渡辽大将军,十七岁已横扫西境,应也是个少年英雄般的人物。
怎会未老先衰,还失明了?
薛兰漪心中唏嘘不已。
而前面的男人那双满是刀剑茧子的手如今熟练地握着青竹杖,轻捣地面,一点点试探着前行。
高频次的敲击声不绝于耳。
就这般磕磕绊绊从前厅走进了九转游廊。
前面千回百转的路更难走了,他的腿时不时撞上转角的石墩,不停趔趄又不停寻觅。
眼见又要撞上五步之外的黑松盆景。
薛兰漪张了张嘴,提醒的话又咽了回去,悄然加快脚步去搬那盆黑松。
釉陶盆很重,薛兰漪咬着牙打算一鼓作气搬开。
竹杖触碰到了她的手背,其上一滴雨露滑落在薛兰漪的皮肤上,晕开,清清凉的。
她抬头仰望。
魏宣已走到她面前,隔着竹杖感受到了一片柔软。
滞了须臾,赶紧收回了盲杖,“抱歉,还有,姑娘不必如此。”
他猜到了,那个他看不见的姑娘是怕出声提醒他会伤了他的自尊,所以才刻意搬开前方的阻碍。
其实,看不看得到又有何妨呢?
但怕她心中有碍,宽解道:“大夫说了明日拆了药膏,就该复明了。”
薛兰漪心里松泛了些。
无论如何,少年失志,英雄迟暮都太过悲凉,能重见天日是极好的。
她折腰比了个请的手势,开了口,“公子,往右走。”
轻轻柔柔的声音吐出唇缝,也吹进了魏宣耳朵里。
魏宣神情一凝,眉心缓缓蹙了起来。
嘴唇微微颤抖着,哑了声:“敢问……姑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