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笙是在三日前发觉自己的法力渐渐恢复的。
当察觉这一点时,百里笙便知道,自己该离开了。
他永远不会只停留在这样破旧鄙陋的山村小院中,陪在一个蝼蚁般弱小的小妖身侧。
所以,在花浔采来的山参上,他留下了一道隐秘的敕印,唯他以往曾亲允的近身之人方能感知。
那些修士的到来出乎他的预料,大抵是路过此处,察觉到他外溢的魔气,这才追查至此。
他如今法力恢复不过一二成,虽对付那群修士不在话下,可若引来仙魔二族的人,便得不偿失了。
所以,他替花浔挡下了那不痛不痒的一箭,换她死心塌地地为他引走那群修士。
花浔很蠢。
她明知他受这一箭并不会死,竟还感动地红了眼眶。
不过,若不蠢,也不会冒着被三界追杀的危险,将他从魔宫救出,藏在身边十年。
十年……
百里笙垂眸,嗤笑一声。
*
山下,小院门前。
商瞿一身黑袍银甲,神色肃穆地看着手中山参上若隐若现的敕印。
这的确是尊主的敕印无疑,可这隐秘敕印怎会出现在这等低贱粗鄙之地?
身后有细微魔力翻涌,商瞿猛地回头,却见不远处的半空,男子一袭青衣踏在半空,沉在夜色中的面容俊美无俦,睥睨着小小山村。
若商瞿昨日察觉到尊主的隐秘敕印在永洲一带现身时,仍心中狐疑,可如今望见那遥遥飞来的人影,他只剩臣服。
“恭迎尊主归来,”商瞿飞身迎上前,激动地俯首,“属下便知,尊主绝不会就此消殒。”
“嗯,”百里笙随意应,“魔族近年发生何事?”
商瞿激动的心情渐渐平复,听见这话忍不住凝眉道:“左护法宣东来表面暂代魔尊之位,实则早已存上位之心,尊主消失的这十年来,以往心服尊主之人,皆被囚禁或是暗中杀害。”
百里笙垂眸敛目地沉吟着,一言未发。
过了很久,他才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听得人心震颤:“本尊法力尚未恢复完全,你且前去寻一方幽静之处。”
“是。”
“还有此处,”百里笙望着脚下这一小片村落,轻描淡写地宣判着这个小山村的命运,“烧了。”
“是。”商瞿从不问尊主缘由,领命而去。
百里笙徐徐飞向不远处的一株老树,站在树梢之上,看向下方渐渐燃起的熊熊火焰和痛苦哀嚎声,胸口那团名为仇恨的火焰,似乎也随之点燃。
十年前,被困于敕杀阵中,血肉脱离、法力散尽的痛楚,无一日敢忘。
十年里,只能跟在一介小妖身边卖弄温和,忍辱偷生的画面,更是令人作呕。
这个村子,这些见过他弱小不堪比凡人都不如的狼狈样子的人,唯有全部消失,方能抚平他心中万之一二的波澜。
百里笙眼含森寒的讥讽,望着脚下一片“盛景”。
直到一根羽毛被热浪吹起,吹到他的面前,百里笙蹙了蹙眉,抬手将羽毛接在掌心。
这是不久前花浔塞给他的羽毛。
很莫名的,百里笙想起过去十年里,花浔总是一脸认真地说“乌鸦的每一根羽毛都是很珍贵的”的画面。
甚至昨夜,她温习御风术时,还吞吞吐吐地问他可有毛发再生之法。
而当他反问她为何要学此种法术时,她便捂住自己的脑袋右后方,闭嘴不言。
这么珍贵,方才倒是说拔就拔了。
百里笙定定望着那灰羽,眼前竟浮现出那小妖固执又傻气的笑脸。
他不由蹙眉,松手,任羽毛掉落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