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是开放式的,与客厅相连,宽敞明亮,林渡打开冰箱,里面食材充足,是聂红裳习惯性囤积的,为了随时能给她和楼婉清准备合口的饭菜。
她取出几样蔬菜,又拿出一块鲜嫩的鱼肉。
动作间,能感觉到指尖细微的颤抖,不是源于虚弱,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源自神魂深处被扰动后的不稳。她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食材上。
洗菜,切配。
她的刀工向来精准得如尺量,可今天,那锋利的刀刃落在砧板上,节奏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黄瓜片厚薄不均,胡萝卜丝也失了往日的匀称。
锅热,倒油。
油烟升起的瞬间,林渡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额间那黯淡的火焰纹路隐隐发烫,脑海中似乎有破碎的画面闪过——是赤霓裳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带着人间烟火气的温暖,却又遥远得如同隔世。
她闭了闭眼,强行将那些翻涌的记忆碎片压了下去。
“滋啦——”
鱼肉滑入热油,发出声响。她熟练地翻动,加入葱姜,淋上料酒和蒸鱼豉油。清蒸鱼的步骤她看过聂红裳做许多次,早已烂熟于心,可此刻操作起来,却感觉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种陌生的迟滞。
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涣散,让她连最寻常的烹饪都感到吃力。
次卧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楼婉清走了出来。她换了一身舒适的家居服,头发松松挽起,脸上的潮红褪去,只眼底还残留着一丝倦意和挥之不去的忧虑。她嗅到空气中弥漫的食物香气,又看到林渡独自在厨房忙碌的、显得有些孤寂的背影,脚步顿了顿,还是走了过去。
“林渡?”她轻声唤道,靠在岛台边,目光掠过林渡苍白的侧脸,“需要我帮忙吗?”
“不必。”林渡头也没回,专注地盯着锅里蒸腾的热气,声音有些干涩。
楼婉清抿了抿唇,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紧闭的主卧门,里面已经听不到哭声,但那种死寂反而更让人不安,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压低声音问道:“你和红裳姐……是不是发生什么了?不然……这个时间,她不可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
她了解聂红裳,那个人即使有天大的委屈,也鲜少会这样将自己彻底封闭,尤其是在林渡刚刚回来的情况下。
林渡翻动鱼身的动作微微一顿。
解释?
从哪里解释?
解释她因为药物和实验导致记忆混乱,在亲密时错将红裳认成了前世的霓裳?
这荒谬的真相,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理清,又如何能对楼婉清说出口?更何况,这无疑是在婉清本就敏感的心上再插一刀,让她知道她们三人之间,还横亘着一个早已逝去、却拥有更重分量的魂影。
她沉默了良久,直到锅里的鱼肉泛白,香气愈发浓郁,才低低地应了一句:“……是我的问题。”
这含糊的承认,让楼婉清的心揪得更紧。她看着林渡紧绷的侧影,那周身萦绕的低气压和难以言说的疲惫,让她所有追问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能默默走上前,拿起旁边的空盘,递到林渡手边。
林渡看了她一眼,接过盘子,将蒸好的鱼小心地盛出。
主卧的门锁“咔哒”一声,响了。
两人同时转头望去。
门被拉开,聂红裳走了出来。
她换了一身衣服——不再是家居服,也不是平日里干练的职业装,而是一条剪裁利落的黑色吊带长裙。裙摆一侧开衩,恰到好处地露出白皙修长的腿。脸上化了精致的浓妆,眼线上挑,唇色是饱满诱人的正红,将她原本就明艳的容貌衬托得更具攻击性。卷发重新打理过,蓬松而富有弹性,披散在光裸的肩头。
她整个人像是裹上了一层冰冷而耀眼的光,与刚才那个崩溃哭泣的模样判若两人。
林渡看着这样的她,嘴唇动了动,下意识想问“你要去哪里”,然而,聂红裳一个冰冷的、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与警告的眼刀扫过来,瞬间斩断了林渡所有未出口的话语。
最终还是楼婉清怯怯地开口,带着担忧:“红裳姐,你……你要出去吗?晚饭快好了……”
聂红裳的目光转向楼婉清时,那冰封般的冷意才稍稍融化了一丝,她扯了扯红唇,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容,语气刻意放得轻松:
“嗯,苏晓约了我,去新开的酒吧坐坐。”她拿起放在玄关柜上的手包,动作利落,“你们吃吧,不用等我。”
说完,她不再看林渡,径直走到玄关,换上那双与之搭配的细跟高跟鞋,按下电梯按钮,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砰。”
电梯门合上,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巨石,重重砸在寂静的公寓里。
厨房灶台上的火还在燃烧,锅里炖着的汤咕嘟作响,食物的香气弥漫整个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