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夜”内,声浪震耳欲聋。
巨大的水晶球灯在挑高空间内旋转,折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斑,强劲的电子音乐撞击着每个人的心脏和耳膜。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酒精、香水以及荷尔蒙交织的奢靡气息。
聂红裳坐在一个相对僻静但视野开阔的卡座里,面前的桌上已经摆了好几个空酒杯,身体微微陷在柔软的沙发里,翘着腿,黑色吊带长裙的开衩处,白皙的腿线若隐若现。
她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猩红的火点在迷离光线中明明灭灭,浓艳的妆容掩盖了哭过的痕迹,却遮不住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落寞。
苏晓坐在她对面,正和一个过来搭讪的型男谈笑风生,眼神却不时担忧地瞟向聂红裳。
“红裳,别光喝酒啊,说句话呗?”苏晓打发走了那个男人,凑过来,大声在聂红裳耳边喊道,“到底怎么了?跟林大师吵架了?她不是刚回来吗?”
聂红裳扯了扯嘴角,吐出一口烟圈,烟雾模糊了她艳丽的五官:“吵架?她也配跟我吵架?”
“我只是觉得……没意思,很没意思。”
她仰头,将杯中残余的琥珀色液体一饮而尽,冰凉的酒液滑过喉咙,却像点燃了一团火,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疼。
这时,酒吧入口处传来一阵细微的骚动。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寒流,悄无声息地侵入这片燥热的领地,让靠近门口的几个人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下意识地让开了一条通路。
苏晓最先察觉到异样,她循着众人略显敬畏和惊艳的目光望去,瞳孔骤然一缩。
来人一身黑衣,戴着黑色口罩和同色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几乎将整张脸隐在阴影中,她步履沉稳,对周遭震耳的音乐和投射过来的、混杂着惊艳与探究的目光视若无睹,仿佛行走在无人之境。
尽管伪装严密,但那过分挺拔的身姿和周身挥之不去的清冷孤绝气场,让她在迷幻的光影中,成了一道更加引人注目的风景。
她的目标明确,视线穿透摇曳的人影与斑斓的光线,精准地锁定了卡座里那个黑色裙装、如同带刺玫瑰般的身影。
聂红裳也看到了她。
在林渡出现的瞬间,聂红裳夹着烟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烟灰簌簌落下,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将最后一丝脆弱狠狠压回心底,脸上挂起了更加冰冷的面具,甚至故意扬起下巴,迎上那道目光,眼神里充满了挑衅和“离我远点”的警告。
林渡对她的抗拒视而不见,径直穿过舞动的人群,来到了卡座前。
聂红裳嗤笑一声,将烟蒂狠狠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语气刻薄:“哟,林大师大驾光临,有何贵干?是来视察民情,还是又来施展你那套‘安抚’人的手段?”
林渡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强装出的镇定和眼底深处那抹受伤,沉默了片刻,才道:“跟我回去。”
“回去?”聂红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身体前倾,红唇勾起讥诮的弧度,“回哪里去?回那个让你连名字都能叫错的地方?林渡,你不觉得可笑吗?”
苏晓在一旁紧张地看着两人,大气不敢出。
林渡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聂红裳的尖锐像针一样扎在她混乱的神经上,她耐着性子,重复道:“这里不适合你。回去再说。”
“不适合我?”聂红裳猛地站起身,因为酒精和情绪,身体微微晃了一下,林渡下意识伸手想去扶,却被她狠狠甩开,“哪里适合我?你告诉我!是那个有楼婉清在的公寓适合我,还是你心里那个叫‘霓裳’的影子适合我?!”
她的反应太大,引来了周围更多好奇和探究的目光。
林渡的眼神沉了下去。
不是因为聂红裳的失态,而是因为她提及了那个名字,在那个混乱的、她无法完全掌控的记忆漩涡中心的名字。
“别在这里闹。有什么事,回家解决。”
“家?那还是我的家吗?”聂红裳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你告诉我,在你心里,我到底是谁?是聂红裳,还是你那个求而不得的白月光的替身?!”
这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刀刃,不仅刺向林渡,也刺向她自己,她死死盯着林渡,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林渡的呼吸有瞬间的凝滞。
霓裳……红裳……
两个名字,两段记忆,在她脑海中剧烈冲撞,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额间那黯淡的火焰纹路隐隐发烫。
她看着眼前泪流满面、情绪失控的聂红裳,与记忆中赤霓裳决绝离去时的身影隐隐重叠,万载时光带来的悔恨与无力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的沉默,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因记忆混乱而产生的恍惚,在聂红裳看来,就是最残忍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