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如玛格丽特所言,汤姆·内森的家庭情况确实不好。
坐落在村子边沿的屋子潮湿狭窄,屋子里还黑漆漆的,家具、墙壁都呈现出破旧的灰败。
但这并不妨碍小汤姆的热情。
小孩子伤好得快,加上脱臼本来就不严重,他整个人都蹦蹦跳跳的。
看到他朝气蓬勃的模样,凯瑟琳就放下心来了。
骨头接对了位置,小汤姆年纪又不大,十余天就恢复,也是正常。
小汤姆热情招呼道:“罗斯金小姐!你们先坐下,妈妈,妈妈——快拿煤油灯来!”
回应他的是卧室里的一声咳嗽。
“来了。”
一道沙哑声音的来到客厅,内森太太一露面,刚刚落座的三位姐妹同时顿住。
拎着煤油灯的内森太太,身形佝偻、容貌苍白,她披着破旧的毯子,光看身形就是久病缠身,而她走到唯一的窗子前,凯瑟琳分明看到内森太太的下半张脸是畸形的。
牙齿基本掉光,下颌骨扭曲不堪,脸颊的肉也烂了大半,留下黑漆漆的疤痕。
她很不自在地侧了侧头,努力将自己藏匿在阴影之中。
“抱歉,小姐们,”内森太太开口,“我点了灯就走。”
“……没关系的,太太。”
玛格丽特流露出受惊的模样,却更是不忍,“您先坐吧。”
内森太太摇了摇头。
她从客厅的窗子边拿出火柴盒。抽出火柴一划,呛人的烟和臭味一并在室内扩散开来。
这是白磷。
凯瑟琳恍然。
“内森太太,”她低声问,“你曾经……是在火柴厂工作过吗?”
内森太太点燃煤油灯的灯芯,吹灭火柴,讶然扭头。
“是的,小姐,你怎么知道的?”她问。
说话时她尽力不去正眼看凯瑟琳,生怕自己畸形的面孔吓到几位未婚小姐们。
这样的遮掩让凯瑟琳心里很不是滋味。
十九世纪的火柴厂,生产的是白磷火柴。白磷带有剧毒,在火柴厂工作的女工,时间长了,都会因磷中毒出现掉落牙齿、骨头病变的症状,严重的甚至会威胁生命。内森太太就是标准的磷毒性颌骨中毒后的模样。
凯瑟琳知道这种病,还是因为在做调查记者时,接触过类似的病例。
当时她就查阅了资料,磷中毒与尘肺病,是维多利亚时期杀死底层工人的诸多职业病中,最具代表性的两例。
一直到十九世纪末,在妇女运动和工人运动的展开下,经过抗议、罢工,英国才颁布法案整治,含有剧毒的白磷火柴才退出历史舞台。
“之间我和孩子他爸在伦敦工作,”内森太太低着头,将家中唯一一盏煤油灯放到桌前,“我生病之后,被工厂开除了,索性就回到了乡下。萨里镇的工资虽然不如伦敦高,但住在村子里,花费也不高。”
凯瑟琳抿紧嘴唇。
她想,新案子的思路大概有了。
原本凯瑟琳的想法是,那封寄给古多尔爵士的信件,来自他的老友,或者恩人。
这样即便自诩罪犯,安心服刑的爵士,也不得不主动向侦探贝尔寻求帮助,请他代替自己去查案。
但凯瑟琳并没有确定下来思路,因为这样到底案件的中心还是古多尔爵士,贝尔的主观能动性不足。这就不符合凯瑟琳的目标了。
谁来写信,能让古多尔爵士无法拒绝,且富有正义感的侦探,也愿意去帮忙呢?
不一定非得是朋友。
若古多尔爵士拿到手的,是像汤姆这样的男孩,写的歪歪扭扭、满是病句的求助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