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没有开灯,只有阳台的一个昏黄的电灯泡亮着,灯光像温热的油一般从祝猗光洁的脊背淌下。
唐灼安静地看着,直到祝猗转身,对上她的视线。
祝猗以为她的目光是疑问,解释道:“刚问了刘姨,你房间里的空调没插电,我怕你不知道,已经插上了。”
唐灼轻轻地说:“好哦,谢谢你。”
祝猗不在意:“没事儿那我走了?我就在你隔壁房间,有事叫我就行。”
唐灼点头,又问:“你对老师的每一个学生都这么好吗?”
祝猗好一会儿才说:“你是奶奶第一个带在家里长住,并且让我碰见的学生。”
说这话的时候,祝猗一直盯着唐灼。
唐灼被她盯着有些受不了,往后仰了仰头,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祝猗蓦地一笑。
方才被她的盯视营造出来某种凝固的氛围,似乎随着她这一笑立时涣然冰释,秦岭仲夏夜里的虫鸣湿热重新回归。
“晚安姐姐。”她说,然后轻轻带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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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灼一觉醒来,天光大亮,不知是夏日昼早,还是自己睡迟。
但总归是很惬意的,也许是稠酒的功劳,难得沉沉睡了一夜,现在只觉灵台清明。
天光大片地洒进来,没有拉窗帘,屋子亮堂堂的。她慢吞吞地起身,这才发现屋内落地衣架连带着一个等身镜。
唐灼站在镜子前,一件一件地剥落衣服,欣赏镜子中的胴体。
她一直觉得人体是最叫她神魂颠倒的艺术品。这样的心态反应到生活里,不仅让她习惯性地凝视别人,还会让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自怜自爱。
就像临水而开的水仙一样。
然而此时她不可抑制地想起昨日那个脊背,山雨中的,灯光下的。
唐灼意识到这一点时,突然感到一阵心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看着自己堆在床上的衣服,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拿起了祝猗昨日给她的那套睡裙。
唐灼洗过澡,头发湿漉漉的,在白色睡裙上洇了不小的一片,贴在她的后背上。
她不习惯这感觉,一边伸手将后领拽起来,一边将阳台门彻底打开。
湿腥的山风徐徐地吹来,温柔地包裹着她,衣裙被掀得翻飞。
唐灼舒服地喟叹了一声,仰头看着成群的鸟儿变幻阵型消失在山峰林梢,慢慢的目光下挪,至隔壁卧室阳台上时定住了。
祝猗坐在躺椅上侧背对着她,举着手机在说什么,大长腿蹬着地,一摇一摇的,看起来很悠闲。
她在和谁打电话?
唐灼靠在阳台栏杆上安静地看着她,等她一放下手机,两手呈喇叭状比在唇边:“祝猗——”
祝猗一回头,先怔了一下,旋即变得有些惊吓。
唐灼身量很纤细,衣袂在山风中翩跹,仿佛随时要乘风归去。
祝猗噌地站起来,下意识喊道:“小心——”
小心什么?
小心掉下去?似乎还有点困难。
祝猗一下又卡词了。
唐灼却在那个阳台大笑起来,然后扬起双臂。
此时真像传说中的无脚鸟了,或者是正在接受晨风爱抚的山鬼。
祝猗凝望了一会儿,觉得还是更像山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