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眼前这个小孩乌发柔软,白净漂亮,一双澄澈的眼睛扑闪扑闪的,乖得毫无攻击性。
“稍等。”安怀远从登山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安澈,慈眉善目道,“一瓶够吗?不够我这儿还有。”
“够了,谢谢您。”安澈感激地朝他微微鞠躬,然后拧开瓶盖,这才注意到瓶身的Logo,“Antipodes,30块一瓶。”
他轻轻吸了口气,盖上瓶盖,嗓音怯怯道,“不好意思,我还没喝,可以还给您吗?”
安怀远看着青年涨红的脸,瞬间了然,和蔼地笑起来,“没事儿孩子,喝吧。送你的。”
安澈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盯着矿泉水瓶犹豫了许久,又才打开瓶盖,一口气喝了一半。
“谢谢您,我没带现金,方便加个微信吗?我转给您。”他用袖子擦了擦嘴角说。
安怀远大方摆手,“不用,一瓶水而已,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他打量一下安澈,“但对你来说,恐怕就是一套衣服的钱了吧?”
青年似乎被戳中了某个地方,自卑地垂下眼睫,声音很低,“您猜得没错。我这套衣服,刚好30块。”
安怀远向来喜欢乖孩子,这孩子跟洛洛一样非常乖巧,又长得漂亮,看一眼就让人赏心悦目。
但他和洛洛又有所不同,他看起来要柔弱许多。即使穿着宽松的运动服,看不出身材,但悬崖上的风一来,就能看到他衣裤空荡荡的,好像随时都会变成风筝飞走似的。
当然除了柔弱,还有个根本的不同点。
洛洛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娇贵极了。而这孩子太穷了。
穷人就这样,总是舍不下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
但其实面对这孩子,安怀远无意炫富,只是这些年优越惯了,不太会考虑蝼蚁的感受,也更不可能因为伤了蝼蚁的自尊心而致歉。
所以他拍了拍安澈的肩膀,随口道,“走吧,天快亮了,再晚就赶不上烧头香了。”
安澈低着脑袋“嗯”了一声,默默跟上。
走到寺庙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对安怀远说,“叔叔,您等我一下,我去找人换现金。”
安怀远笑着摇了摇头,不再管那孩子不值一钱的自尊心,径直往大殿走去。
六点,头香仪式正式开始。
安澈站在人群中,冰冷地注视着在佛前上第一柱香的安怀远。
看着他虚伪又虔诚地跪下,嘴里念念有词。
安澈想起前世在安云洛的设计下,安怀远处处维护安云洛,对他动不动就打骂体罚,没有给过一丝好脸色。
甚至在安云洛拿出伪造的亲子鉴定书时,安怀远毫不犹豫就将他扫地出门,还授意媒体大肆报道,一夜之间让他从全城艳羡的豪门真少爷沦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生怕给他留下一条活路。
那时的安澈虽然懦弱,但到了那一刻也很清楚,安怀远并非不知道那鉴定书是假的,只是他需要的安家继承人不是处处让他丢脸的自己,而是永远乖巧优秀,上得了台面,攀得了权贵的安云洛。
对安怀远来说,像安澈这样既不能给安家带来利益,又不能给安家谋个好名声的废物,活着就是他人生的污点,所以安怀远从不在意他的死活,甚至觉得死了倒还清净了。
所以父亲,您还真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啊。
像您这样的人,求神拜佛,恐怕也没什么用吧?
安怀远莫名觉得后背发凉,拜完起身时忍不住朝后面看了一眼——除了拥挤的香客,似乎没什么异样。
安澈低笑一声,从人群中抽离出来,手里的半瓶水随手扔进垃圾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西山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