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彩此时那头如绸缎般光滑莹润的长发应也该是蓝色的,头上飘落蓝色的风信子花瓣。
“原来,这就是悲伤。”
这是华彩从未体会过的情绪,悲伤在她的心间如蜻蜓点水般转瞬即逝,这是一种像密密麻麻的小刺刺着心脏的情绪。
华彩不喜欢,她希望这种情绪赶快从倪素身上消失。
华彩轻轻抬起手,盖在倪素头顶,动作轻如清晨的薄雾,轻柔的在蓬松的发顶抚摸,华彩退让:“好,我不去。”
华彩说不清楚是因为自己的安慰还是因为自己的退让,倪素身上的悲伤在渐渐消退。
人类复杂的情绪真的是很难懂,它们纷乱驳杂,不由分说的就想把这份情染给身边的人,让身边的人同自己一起暴躁、郁闷、灰心、厌世……
华彩看一眼就撇开视线,绝不往那边多踏一步。
可是倪素她不一样,她在很努力的将自己悲伤的情绪收敛进身体里,不想让悲伤溢出来,奈何悲伤太满,控制不住,溢出来的那一丝无意的染上了华彩,让华彩体会到了悲伤的情绪,华彩她……意外的不讨厌,反而多想了一些,为什么倪素会这么悲伤呢?
华彩一向是有话直说,但一想到倪素带着哭腔的声音,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其实委屈的要命,倪素的委屈化作薄薄的纱,蒙住了华彩的嘴,不让那些不合时宜的话在此刻说出来,让倪素难以回答。
华彩对倪素说:“我等你回来看夜晚的蓝花莸。”
圣菲尔德学院的蓝花莸开了,华彩邀请倪素逛学校时特意提起它的美,如今只能将它夜晚的美丽送给倪素。
倪素应下:“我会回来与你一起看夜晚的蓝花莸。”
泪珠化作的蓝色钻石被华彩送给了倪素,倪素将这颗美丽的钻石紧紧攥进手心,任由它尖锐的棱角将自己的掌心刺痛,手放进兜里,一路紧紧握拳回到了家里。
今天的倪家十分热闹,上到老下到小,整整齐齐一家人都在。
倪素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屋内坐着的每个人的眼睛齐刷刷向她望来,落在不知情的外人眼里,还以为这一家人是有多么的重视倪素,欢迎她回家。
确实重视,重视她兜里的那几个子。
最先开口的是倪素的爸爸:“我听隔壁邻居说你见义勇为,得了不少奖金,你抓了小偷,失主肯定也有给你报酬,你借我点钱,我到时候还你更多钱。”
奶奶闻言苍老的嘴一瘪,斜了倪素一眼:“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身上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多不安全,你把钱给你爸,也别说什么要不要还的了,他可是你爸,把你生下来养你这么大,你可别做那小白眼狼哦,菩萨在天上看着呢,专门治你这种不孝的人。”
倪子豪出声:“奶奶你不能这么说,她一个小女孩在学校也挺不容易的,吃饭买衣服什么的都要钱,她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啊,要是穿的太差,会被人看不起的。”
倪子豪表面上维护倪素,其实他打的主意倪素都知道,无非是想把赌博欠债的爸爸和偏心儿子的奶奶劝住,到时候让他们能从倪素身上少拿点钱就拿点钱,想尽可能让倪素手上多留点钱。
等奶奶和爸爸走后,倪子豪再和提前打过招呼的妈妈一起从倪素手中把剩下的那点钱扣出来。
倪子豪心里也是有盘算的,当时倪素街头见义勇为,被人拍下视频传到了网上,倪子豪认出愤怒的拿包打小偷头的那个女孩儿,手上拿的包包可是大牌子。
倪子豪想,倪素帮助了经济条件不差的女孩,那女孩指缝里随便漏一点,都比倪素奖学金那点儿钱要高。
许荷衣看着一脸算计的儿子和满脸冷漠的女儿,咬咬牙,突然改变决定站在女儿这边。
许荷衣走到倪素身前,面向屋内的婆婆、丈夫和儿子,声音颤抖着说:“这是倪素自己的钱,她一个女孩子去抓一个大男人这多危险啊,你们谁也别想打她的主意。”
吴翠柳翻了个白眼,插着腰就要骂,被倪子豪抱住手臂,好声好气的哄下,儿子和孙子对于吴翠柳来说都很重要,一个手心一个手背,舍了谁都不行。
倪建军狠狠的瞪了许荷衣一眼,想扒开她去抓身后的倪素。
许荷衣被倪建军轻飘飘的扒开,就要往地上倒的时候被倪素有力的手臂扶出,许荷衣下意识的想抓倪素的手,倪素轻而易举地将手从她的掌心抽离,徒留许荷衣在一旁做着一个两手抓握的动作,掌心却空无一物。
许荷衣胸口慌得厉害,感觉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却弄不明白在失去什么。
许荷衣想弄清楚,转向倪素的目光被倪子豪急切的一声“妈!”打断,许荷衣目光移向倪子豪,向他走去。
倪素静静看着她这么多年始终不曾变过的选择,心中一片寂凉。
许荷衣像一只不倒翁,在倪素和倪子豪中间摇摆不定,她的爱让人厌烦的同时又忍不住生出渴望,渴望下一次,或者千千万万次中的某一次能被她坚定选择。
但这只不倒翁将自己的重心偏向倪子豪,倪素落败。
倪素年少的时候曾无数次渴望自己能成为被人坚定选择的那一个。
后来她长大知事了,发现她的心越来越冷漠,心防越来越高,察觉到妈妈没那么爱自己之后,无法像小时候那样坚定的爱妈妈。
——很遗憾,我没能成为谁非我不可的选择,也没能谁成为我非ta不可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