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晴欣说:“回去问问你爹娘,她们应该认识我师父,名叫周明清。”
陈幼妹若有所思,好像有点印象。
周明清属于天残,出生就看不见,那个年代,残缺的小孩就是累赘,于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她爹娘将才出生十几天的她放进摇篮,丢入水中听天由命。
可惜命硬的人天也不收,摇篮顺着流水往下冲,在即将靠近悬崖的边缘被桃溪村的芦苇荡勾住,嘤嘤哭声吸引了一名捕鱼姑娘。
那姑娘见河里有动静,又不像鱼在挣扎,便用长叉把摇篮勾上岸,周明清就这么活了下来。
桃溪村早年更穷,穷得全家老小只能喝一小锅白粥,姑娘家中养不起太多娃,便让六岁的周明清去山里拜师,好歹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周明清十五岁下山时,救她的姑娘已嫁给同村陈姓男人,生了六个孩子,因为饥荒死剩两个,一女一男,女娃叫陈红梅,男娃叫陈实。
饥荒过后瘟疫来袭,大半个村一夕间剩三分之一人口,有的甚至全家都死光了,仅留间空荡屋子,尸体横在床上发臭也没人敢上门。
周明清虽眼瞎,却真正学了手好医术,便留下来治疗剩余的人,包括那位姑娘和她的孩子。
这样过了五年,周明清说要外出行游,包袱一裹就翻越大山,两年后再回来时,身边跟了个小徒弟,名朱玹。
朱玹是桃溪村人,路上赶集中暑,周明清恰巧在隔壁茶馆吃饭,救了她,又收她为徒。
师徒俩兜兜转转终究回到原点,干脆建了房子开医馆,一个坐诊一个出诊,总算落叶归根。
说到这,林晴欣顿住话头,似有些走神,右手下意识抚上锁骨。
她日常总穿件宽松的白色大褂,要不是今日坐下来,大褂敞开,距离又近,许微澜竟没发现那处有个小小的纹身。
像是一串数字,一个人的出生年月日。
故事说到一半戛然而止,陈幼妹急成了陀螺:“然后咧?那个叫朱玹的姑娘是周老先生的徒弟?你也是徒弟,那她,她现在多大?为啥不在村里了?去哪儿了?”
良久,林晴欣扬起唇角,笑得竟是如此……压抑苦涩:“如果还活着,今年也四十了吧。”
一时间空气变得死寂。
油灯噼啪两下,惊出沉默的涟漪,林晴欣抿去嘴角的笑意,随后望着许微澜道:“所以啊,你得注意身体,多喝中药,少喝冰美式。”
许微澜:“……”
“冰美式是啥?冰的什么东西?”陈幼妹读不懂她们的哑谜:“真能喝的么?”
在村里听见网络词语挺割裂的,许微澜默默收回胳膊,没表情地说:“我不喜欢喝咖啡。”
原来是咖啡啊……
陈幼妹喝过,在镇上,有个云南的商贩卖了段时间,最后被村里人齐齐排斥。
又苦又涩,可太难喝了,现在想起来,感觉那股味还残留在口腔,真不如喝药呢。
“我也不喜欢,所以你看……”林晴欣双手往外摊:“这不,孑然一身。”
许微澜在她玩笑般的注视下眯起眼。
按城里人的词讲——遇到“圈”内人了。
两人心照不宣对视须臾,林晴欣先放弃,侧目望向门外,远方层山叠叠:“好啦,时候不早,你们赶紧回去吧,药记得饭后再喝。”
“故事还没说完咧……”陈幼妹不情不愿地被推出门:“你不给我讲,我今晚睡不着了。”
林晴欣笑眯眯地握着门把手,一副“不送”的样子说:“我要是跟你讲了,你只会更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