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哪来的钱买玻璃丝?五毛钱一包呢!”
“俺……俺……”陈幼妹眼睨许微澜。
许微澜配合地解围:“我买的。”
大伙儿齐齐望向她。
许微澜干脆放下筷子,把炕上一袋袋大包小包全倒出来,瞬间倒满整个平台。
给陈家人瞧得眼珠子快掉出来。
两条最新流行的格子连衣裙,绣着蕾丝蝴蝶结,一条酒红一条浅蓝,是给大姐陈大妹的,她如今二十五六岁,在成熟与天真间过渡,打扮偏稳重又不失少女气的方向。
而陈二妹平日不咋见穿裙子,许微澜给她选了两套宽松版型的休闲装,也是最新款,裤兜有大大的刺绣,绣着欧美风的兔子和小熊图案,不会特别幼稚。
陈冬生比较受宠,衣服比两姐妹多,许微澜只给他买了双运动鞋,还不止他独有,三姐妹都有,颜色不同。
陈红梅的衣服穿破了,来来回回两件替换,许微澜干脆一次性买四件,冷天和热天各两件,裤子配套,额外有条长款百褶碎花裙和一双缀满了珍珠的皮鞋。
至于陈壮,许微澜没给他买衣服,只装了满满六盒子烟草,沿海进口的新鲜货,不像他柜子里那些潮得发霉,抽起来一股味儿的旧烟丝,偶尔还点不燃。
“还有给您的。”许微澜把一个小袋子推给陈实:“恭喜新添女儿。”
陈实接过打开,惊得不敢动弹。
里头有五六套小娃儿的衣服不说,底下还放了两大排鸡蛋和一桶手臂长的红糖罐子。
“这……这怎么好意思咧!”陈实忙不迭把袋子推回去:“不成,绝对不成,得多少钱呢?怎能让你给俺们花钱,不像话!”
“感谢您借车。”许微澜说得委婉:“给您老婆的,对她好点,不过几颗鸡蛋而已。”
陈实有种被点名的心虚感,转眼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只好讷讷收下。
东西都送出了,许微澜重新坐下吃饭,静得像个隐形人。
剩下三个袋子里面也有鸡蛋,有两罐冰丝糖,一盒薄荷奶糕,一排桃酥,一瓶白糖甜饼,都是给陈家的。
“你这孩子……”陈红梅叹口气:“俺们啊,可不是想要你买这些给俺们才对你好的。”
“妹儿说你爹娘孬得很,俺想着也是,好好个城里姑娘来乡下,乡亲们说你细胳膊细腿儿的瞧着不利索,俺听了都想掉眼泪,就拍着胸板子跟大家承诺,保管给你养得白白胖胖。”
许微澜吃饭的影子洇在墙角,落灰的一处滞顿下来。
她有在认真听。
“你刚来时,村里人都争着想照顾你,俺没让,你那屋子几十年没住人,冷清清的,又离俺们最近,俺就喊冬生他爹给你新打了床,椅子桌子,澡盆儿,还给你凿了台子。”
陈红梅说着,长吁一声:“俺们不是为了城里人的钱,俺们是穷,但有地有塘,养活得了全家。”
许微澜握紧筷子,似要掐碎手里的木条。
“我知道。”她抬头,语气颇为无奈:“顺手买的而已,以后,可能还会麻烦你们,抱歉。”
无人知晓她为何道歉,等反应过来,许微澜已经把东西收进厨房,顺着后院走得悄无声息。
虫鸣声四溅,许微澜看月亮,月光如浣洗的纱,潺潺流淌在人与自然之间。
家这个词,对她来说可望而不可及,是奢侈品。
这种奢侈品,她追逐渴望了将近二十多年,却在最最穷困贫寒的桃溪村里,轻而易举得到了。
所以许微澜对过去万分失望。
当了数十年老鼠,趴在洞口舔舐别人从指缝中流出的蜂蜜。
她是一点点被蛀掉的朽木,被侵蚀的泥土。
原来如此容易吗?
既然如此容易,那那些孤单无助的过往算什么呢?渴望的期盼的,都是什么?
他们不爱她,这个事实再度刷新。
身后亮亮堂堂的屋子里,一家人尚在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