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弦几乎是跑着冲到了主屋门口。
推开那扇虚掩的大门,一股混合着灰尘和空旷气息的风扑面而来,呛得她喉头发紧。
屋内,已然半空。
那些属于萧华棠的色彩浓烈得如同她本人的摆设:
描金嵌玉的屏风、织锦烟霞的软枕、散发着淡淡馨香的紫檀妆奁、堆满了才子佳人手抄本和民间话本的书架、软榻上那张触手生温的白狐裘……
所有带着她鲜明存在感的、热烈又霸道的印记,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冰冷沉重的紫檀木家具,宛如被遗弃的士兵,光秃秃地杵在原地,蒙着一层象征着荒废的薄薄的灰,在从窗户透进来的惨淡秋日天光里,沉默地列队,宣告着终结。
她搬走了。
真真切切地从她们名义上“共同”居住的院落里,彻底抹去了自己的一切痕迹。
快、准、狠,如同她指挥一场必胜的战役。
沈清弦如同被石化般僵立在门槛上,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冻结、凝固。
她看着这间骤然变得陌生、空旷、巨大到令人心慌的屋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揉搓,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连一丝可供追忆的念想,一点可供转圜的余地,都吝啬地未曾留下。
这简直是……比敌军的千军万马冲锋陷阵,还要冷酷无情的清场!
“殿下……搬去了何处?”沈清弦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空荡得能带回音的房间响起,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剧烈颤抖。
这声音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一名被留下来洒扫的瘦弱小宫女,正拿着抹布哆哆嗦嗦地擦着那张光板卧榻,显然这活儿也是刚被分配。
她闻声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抹布差点掉地上。
她转过身,头埋得低低的,声音细若蚊蝇:
“回…回驸马爷,殿下…殿下她…她搬去了府内最西边的‘静心苑’。”
小宫女顿了顿,似乎在努力回忆主子的原话,然后模仿着一种努力想显得庄重、却又因恐惧而变调的语气补充道:
“殿…殿下吩咐了,她…她要静心礼佛,参悟…呃…妙谛…那个…若无要事……”
小宫女深吸一口气,终于把最关键的那句囫囵吐了出来;“请驸马爷,不必前往打扰!”
静心苑?!
沈清弦的脑海瞬间浮现出那个角落:公主府上最偏僻、最荒凉的角落,紧挨着高高的围墙。
据说夏天蚊子凶猛,冬天阴冷刺骨,平日里除了轮值的粗使婆子,鬼影子都难得见一个。
不必前往打扰。
六个字。
她一寸寸地环视着这个再无半分“萧华棠”气息的牢笼,目光最终定格在内室那张只剩下硬木板的卧榻上。
这张榻,承载过她们关系史上第一次的交锋:那个无比漫长而煎熬的新婚之夜。
而如今,连这煎熬挣扎的、让她心跳失序夜不能寐的源头,也彻底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