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已下旨,定于三日后傍晚在麟德殿设大宴,为乌孙践行。l
她略微停顿了一下,目光紧紧地缠绕住沈清弦沉静的黑眸,仿佛要从那深邃的潭水中汲取一丝力量,也像是在确认对方的每一个细微反应。
她顿了顿才继续,道:
“信中……特意提及,”她的唇线抿紧了一瞬,“母后希望……你我二人,务必出席。”
这个“务必”,被她咬得极重,带着几乎是命令口吻。
沈清弦早已放下了手中把玩的黑棋,坐姿依旧挺拔如松,只是那放在膝上的手,指节不易察觉地蜷缩了一下。
她平静地迎接着萧华棠的目光。
萧华棠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山林微凉的湿意,继续说出了更关键的信息,声音压得更低,仅容二人听闻:
“并且……乌孙国王此番另呈递了国书。”
她微微倾身向前,“除却例行的答谢天朝款待之辞……”
她的目光紧紧锁着沈清弦,每一个字都敲在两人紧绷的心弦上:“似乎……还着重提及了边境互市的细则……以及……”
她顿了顿,好像吐出下一个词需要极大的力气,“……一些关乎‘联姻’的……后续事宜。”
“联姻后续”四个字,猝不及防地投入了沈清弦难得平静的心湖。
虽然当日马球场边,金晶太子迫于形势当众收回了求娶之言,但乌孙国王这正式的国书,代表的是整个乌孙王廷的官方态度。
此事,远非一句收回便能彻底了结。
而帝后在这微妙时刻,特意通过如此隐秘紧急的渠道,强调他们“务必”出席宫宴。
其中的警告与试探,如同悬顶之剑,不言而喻。
山风终于重新流动起来,穿过庭院,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发出萧瑟的沙沙声,带来更深的寒意。
沈清弦沉默着。
浓密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遮掩了眸底骤然翻涌的警惕和凝重。
她放在膝上的手,缓缓抬起,越过冰冷的石质棋盘,轻轻覆盖在了萧华棠置于桌面上冰冷手背上。
她的手掌宽厚而温暖,带着常年习武留下的薄茧,那份沉稳的热度如同最有效的定心丸,透过肌肤传递过去。
“无妨。”沈清弦的声音响起,低沉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
“该来的风雨,躲不开。既来之,则安之。”她的目光坚定地迎上萧华棠眼底的忧虑,“我们回去便是。”
感受到手背上那坚定沉稳的暖意和力量,萧华棠像是即将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她几乎是立刻反手,用力地握住了沈清弦的手。
她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看着沈清弦的眼睛,那双沉静深邃的黑眸里,没有慌乱,没有退缩。
竟一点点驱散着她心头盘踞的阴霾和不安。
“嗯。”萧华棠重重地点头,紧抿的唇线终于放松下来,重新扬起一抹弧度。
她回握着沈清弦的手,力道坚决,声音也恢复了力量,清晰地宣告:
“一起。无论是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悠闲避世、仿若世外桃源的时光,在这一刻,被这封来自权力中心的密信,干净利落地斩断,戛然而止。
庭院里,庄头和那名内侍依旧屏息垂首。
梧桐叶落无声。
京城的权力漩涡,从未因她们的短暂逃离而停止转动。
那暗流汹涌、山雨欲来的风满楼,已然迫近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