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庄的夜晚,静谧得只剩下山风掠过松针与枫叶的连绵沙沙浅唱,以及草丛深处偶尔响起怯生生的几声秋虫呢喃。
没有公主府那精确到刻漏的滴答声提醒着时光流逝,也没有京城那永不熄灭的市井喧嚣。
时间仿佛被山间的清露浸透,变得粘稠而缓慢,悠长得让人心安。
或许是山林间沁人心脾的草木清气涤荡了心尘,或许是身侧之人清浅均匀的呼吸声带着令人沉沦的魔力。
沈清弦竟难得地一夜无梦,沉沉睡至天光微熹。
意识尚未完全回笼,她便习惯性地向身侧探去,指尖却触及一片微凉的锦褥。
心中微微一紧,她骤然睁眼,撑起身。
目光急切地扫过略显空荡的床榻,随即被窗前的身影攫住。
是萧华棠。
她只穿着一件素白柔软的丝质中衣,墨玉般的长发未经束缚,如瀑般随意披散在纤薄的肩背上。
她正轻轻推开半扇支摘窗,倚在窗边,凝望着窗外。
晨雾尚未完全散去,如一层轻薄柔曼的鲛绡,浸润着远处青黛色的山峦和近处染着秋意的林木,将一切都渲染得朦胧而诗意。
熹微的晨光穿透薄雾,为她单薄柔美的背影镀上了一层虚幻的金边,静谧得如同一幅丹青妙手的水墨仕女图。
沈清弦的目光胶着在那抹晨光中的剪影上,一时竟忘了动作。
“殿下?”守在门外耳房内、早已起身的贴身侍女兰茵听到动静,隔着门帘轻声探问,“可是要起身了?”
沈清弦这才回过神,低低应了一声:“嗯。”
轻微的声响惊动了窗边的人,萧华棠徐徐回过头来。
晨曦的光晕柔和地勾勒着她精致流畅的侧脸线条,褪去了平日里的明艳张扬。
此刻的她,眉眼间蕴着一种近乎慵懒的恬静笑意,如同初绽的带露山茶。
“醒了?”她的声音带着晨起特有的微哑和柔软,“山里寒气重些,怎不多睡会儿?”
她目光在沈清弦微敞的中衣领口停顿了一瞬,自然地走过来,顺手替她拢了拢衣襟,指尖不经意擦过锁骨处的肌肤,
“我让兰茵她们准备了山野的清粥小菜,用后山的碧粳米和庄子里现摘的野菜做的,一会儿就送来。
你尝尝,这别庄的井水清冽甘甜,熬出的粥格外绵软清香。”
她的语气如此自然寻常,就像他们只是一对在这山野别院中相伴了无数个晨昏的寻常眷侣,岁月静好,与世无争。
沈清弦看着她被晨光吻过的眉眼,听着这平淡却熨帖心扉的话语,连日来因宫廷纷扰而冰封沉寂的心湖,被这山间的曦光暖流悄然浸润,荒芜的冻土之下,悄然萌生出茸茸的绿意。
她点了点头,依言起身,接过兰茵适时奉上的温热布巾净面。
早膳果然简单却处处透着用心。
白瓷碗里盛着熬得恰到好处的碧粳米粥,米粒几乎化开,浮着一层诱人的米油,散发出纯粹的谷物清香。
几碟清爽的酱菜腌得咸淡适宜,切成细丝的嫩黄佛手瓜、翠绿的宝塔菜。
还有一碟红心流油的咸鸭蛋,旁边配着一小碟还带着露珠的野棠梨,鲜红透亮,水灵灵地诱人。
两人对坐于临窗的小桌前,各自执起玉箸。
没有刻意的交谈,只有轻微的碗箸触碰声和窗外越发清晰的鸟鸣,温馨气息在两人之间无声流淌。
阳光透过窗棂,跳跃在沈清弦握着筷子的指节上,她第一次发觉,原来这样平淡的晨光,也能酿出醉人的甘醴。
用罢早膳,萧华棠的兴致丝毫未减。
“走!我带你去后山转转!”她拉起沈清弦的手腕,不容分说便向外走去,步履轻快得像只归林的鸟儿。
山路蜿蜒曲折,深入愈发幽静的林木深处。
草叶尖上凝聚的露水晶莹剔透,打湿她们微曳的裙裾下摆,沁入丝丝凉意,两人却浑不在意。
萧华棠卸下了所有的身份重负,变回了一个对万物充满好奇的赤子。
她停下脚步,指着石缝间一簇开着星星点点紫色小花的野草询问:“清弦快看,这个叫什么?好生别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