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脸垮了下来,勺子无意识地搅动着碗里的圆子,嘟囔着,带着点不服气的小委屈:
“可……可结果总是好的嘛!我的钱袋拿回来了,那坏蛋也吃了苦头,手腕肯定青了……这不就行了?”
“他手腕会青紫疼痛数日,算是为其行为付出的小小代价。”李明华客观地评价道。
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冷静得近乎残酷:“但若他养好了手腕,下次再去偷窃别人,那么这份恶果,便与今日放他走的你我无关了。”
邻桌的书生听到这里,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觉得这蓝衣女子的话语太过冷漠。
这话像一根细针,扎破了唐晓宁心目中那个快意恩仇的江湖幻梦泡泡。
她彻底放下了勺子,碗里的糖水似乎也没那么诱人了。
她抬起眼,认真地看着李明华,带着困惑和一丝隐隐的失望:
“明华,你们这些真正在江湖上闯荡过的人……都这么……这么计较得失吗?
难道不是应该像话本里那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侠义之心,难道还要先算一算成本?”
李明华没有回避她带着质询的目光,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沉寂的东西被触动了一下,掠过黯淡。
她想起了师父解散门派时,在残破山门前那声沉重而无奈的叹息。
她的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带着一种经历过现实的沉甸:
“拔刀,需要足够的实力支撑。
相助,必然伴随着代价。
时间、精力、财物,甚至可能是……”
她没有说出那个词,但意思已然明了:“清风派当年,也曾不计代价地救助过许多落难之人,庇护过遭仇家追杀的弱小。门派声望一度鼎盛。”
她顿了顿,那黯淡似乎加深了一瞬:“但最终,我们连守护了几代人的宗门基业都未能保住。
散伙那天,师父对我说,心存善念,扶危济困是好的。
但在这之前,首先要确保自己能在这风波不断的世道里活下去,要有能力……”
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唐晓宁脸上,那份黯淡,被专注的柔和取代:“保护好身边真正重要的人。”
她看着唐晓宁因为这番话而陷入怔忪、若有所思的表情,声音不自觉地放缓:
“比如今日,若那贼人不止一个,或巷口暗处有其同伙接应,贸然与之纠缠,久拖不决,就可能将毫无防备的你卷入险境,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伤害。”
她的视线牢牢锁住唐晓宁,话语里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与你的安危相比,那点虚无缥缈的‘侠义’名声,根本不值一提。”
柳枝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糖水的甜香依旧弥漫,但唐晓宁捧着碗,却觉得李明华这席话,比那碗冰镇圆子更让她心头震动。
那并非冷漠,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务实,将她唐晓宁这个人,实实在在地摆在最核心位置的……守护。
唐晓宁沉默了。
她捧着那碗已经不再冰凉的桂花酒酿圆子,勺子停在碗沿,眼神失去了焦点。
李明华刚才那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分析,像一把无形的钥匙,撬开了她记忆深处那些曾被忽略的细节。
李明华提及清风派解散时眼底一闪而过的黯淡,初遇时她那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旧衣,甚至在唐府厨房第一次吃到热乎饭菜时,那瞬间绷紧又极力克制的肩膀。
她所憧憬的快意恩仇浪漫潇洒的江湖,在李明华这里,却是由一次次现实的权衡、生存的考量,甚至可能是饥饿和失去构筑而成的冰冷基石。
原来“江湖”这两个字,在李女侠的世界里,竟是如此沉重。
她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指节无意识地扣紧了碗沿。
“所以……”唐晓宁的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带着一丝试探和失落。
她抬起眼,看向对面神情平静的李明华:“你当初答应给我当保镖,也是……这样权衡计算之后,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
她想知道,在李明华那套“成本论”里,自己这个雇主,最初是否也只是一个基于利弊的选项。
“是。”李明华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目光坦然地迎上她的视线。
“你需要人保护和解闷,我需要银钱和安身之处。各取所需,很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