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说,一边还用脸颊轻轻蹭了蹭李明华的肩膀,努力营造出“小鸟依人”的假象。
李明华的身体在她靠过来的瞬间,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随即强迫自己放松。
周夫人眼底精光一闪,面上笑容不变,慢条斯理地啜了口茶,仿佛闲聊般抛出了精心准备的问题:
“哦?如此甚好。只是……”她放下茶盏,目光锁住李明华,“不知明华姑娘师从何派高人啊?家中父母可还康健?这将来……又有何打算呢?”
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长辈的“关切”:“我们晓宁啊,是自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金枝玉叶一般的娇贵人儿。这未来的日子,总不能……一直像浮萍般漂泊不定,连个根基都没有吧?”
字字句句,直指最现实的门第根基、未来保障,如同冰冷的箭矢,带着无形的压力射向场中两人。
这一连串直击要害的现实问题砸下来,唐晓宁心里猛地“咯噔”一下,手心瞬间沁出薄汗。
她脸上的甜美笑容差点维持不住,正想插科打诨说些“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情比金坚饮水饱”之类的话糊弄过去,却忽然感觉李明华的手臂肌肉猛地绷紧了,那仿佛无声地传递着一种沉稳的信号,让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只见李明华抬起了眼眸,那双总是清澈平静的眸子,此刻正正地迎上周夫人那审视、挑剔的目光。
她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异常清晰的笃定:“晚辈师从清风派。”
她坦然承认,没有丝毫避讳门派已散的窘迫:“虽门派如今已散,但一身技艺传承未绝,尚在。”
谈及家人,她的声音低沉了一分,却依旧坦荡:“晚辈家中……已无亲眷,孑然一身。”
最后,当说到最关键的未来打算时,她略微停顿了一下,侧过头,目光落在了身旁因紧张而微微屏息的唐晓宁脸上。
就在这一刻,唐晓宁清晰地捕捉到,李明华眼中那份拒人千里的清冷,如同初春河面的薄冰遇见暖阳,竟悄无声息地融化了些许,流露出一种近乎……温柔的温度?
她继续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落针可闻的花厅里:
“至于将来……”
“晓宁在何处,何处便是我的归宿。”
“我会护她周全,竭尽所能,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没有华丽的辞藻堆砌,没有肉麻的“情意绵绵”,甚至连昨晚练习的“宁儿”二字都未曾唤出。
只是最朴实的陈述,却因那份发自内心的坚定与责任感,每一个字都沉甸甸地敲在了听者的心上。
花厅里瞬间陷入一片寂静。
窗外偶有鸟鸣传来,更衬得厅内落针可闻。
连端茶进来的丫鬟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垂手侍立在侧不敢动弹。
一旁的唐母也放下了手中的佛珠,目光复杂地在李明华和自家女儿身上转了一圈。
唐晓宁完全怔住了。
她挽着李明华胳膊的手忘了用力,只是微微仰着头,怔怔地看着对方线条清晰流畅的侧脸。
明明清晰地知道这只是一场为了应付周伯母的戏,事先演练的台词里也根本没有这几句!
可这番话,配上李明华那双此刻写满了认真、专注、甚至带着一丝近乎虔诚的守护之意的眼睛,竟在她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她的心跳,在那一瞬间,清晰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又猛烈地撞击着胸腔。
一种混杂着震撼、悸动和一丝慌乱的情绪攫住了她,让她有片刻的恍惚。
仿佛……仿佛头顶的阳光穿透了戏言的迷雾,照见了某种……真切得让她心头发烫的东西?
周夫人显然也完全没料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她准备好的关于门第悬殊、生活困顿、未来渺茫的诸多说辞,仿佛蓄力挥出的一拳,却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一堵沉稳坚实的石壁上,不仅毫无效果,反而震得自己虎口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