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度自来如此,在朝勤恳恭谨,在家宽容兄弟,如今真心将李霁视作皇子的,他是其中一个。他怜惜李霁初来乍到,所以多有关注——三皇子如此安慰自己,但此时此刻当他再度审视裴度看向李霁的目光时,却不得不承认它有超出温和以外的东西,是一种想要亲近李霁的喜爱。
李、霁。
隔壁,六皇子站在栏杆前,幽幽地盯着在人群中谈笑风生的两人。
雅间内安静极了,侍奉的乐人已经匍匐在他脚下,被那阵阴冷之气压得膝盖酸软、冷汗频出。
秋风拂在六皇子面上,觉得瘆得慌,忙打了个旋,逃往旁边的雅间,无奈此时那窗前站着个年轻男人,也是咬牙切齿,“子和到底在和他说什么?哪有那么多话说!”
他的脸是极英俊的,可惜被嫉妒蒙蔽,略显扭曲。坐在一旁嗑瓜子的五皇子叹气,熟练地说:“茶。”
屏风外的亲卫迅速端上一杯菊花茶。
“四哥,别酸了,我瓜子都变味了。”五皇子说,“来,败败火。”
四皇子转身抄起菊花茶一饮而尽,冷声道:“喂猫吗!”
亲卫速速端来一壶菊花茶。
“别喝太多,晚间还有宴席呢。”五皇子伴着一阵哐哐灌茶的咕噜声,笑眯眯地望着场上,“九弟怪有意思的。”
咕噜声停下,“不许夸他!”
“这手箭术难得,可我以为他会藏拙。”五皇子说。
“山里长大的,能有什么见识?”四皇子不屑,转而继续仰头咕噜。
“谈不上没见识,许是自小在皇祖母膝下长大,被教养得心思简单些……诶,下一局开始了。”五皇子说。
第一局就淘汰了十之八九,剩下寥寥几个,其中李霁是最得瞩目的,场上他身份最高贵,又是个最新鲜的的人物。
“第二局,飞鹰衔桂!”宦官唱喏。
锦衣卫抬着几只鹰架上来,架子上的鹰听见哨声,纷纷振翅而起,盘旋在空中。它们的爪下衔着一枝桂花,不知什么时候落下,比试者需要时刻注意空中的动向并射出箭矢,钉中桂枝上的红绳环,最终以在半柱香内所中红绳环的数量决定胜负。
这一方天地,似有满天桂香,李霁弯弓搭箭,目光紧随其中最懂他心思的一只——向西,向西,对准那座高台的三楼。
那里站着两个人,一个是那夜在紫微宫殿外见过的那个红贴里,根据这几日所知的消息,此人应当是如今提督东厂的司礼监秉笔,给姚竹影赐名的那位元公公,元三九。
元三九和梅易一样,是之前那位司礼监掌印的干儿子,据说为人颇风流。
姚竹影取代双喜成为清风殿掌事,在他面前也不掩饰自己和元三九的往事,是心中坦诚,还是无所顾忌?
李霁嘴里发出“咻”的一声,离弦之箭撕裂秋光,正中从飞鹰爪下坠落的秋桂。
“嗡——”
箭矢穿过红绳,猛地钉在高台三层的红柱上,目光随行的人看清站在红柱边上的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气。
元三九微微眯眼,嘴角却露出笑意。
梅易目不斜视,面色如常,抬手勾下那截桂枝,垂目一眺,对上李霁俏皮的、邀功的目光。
“欠收拾的小*货。”脑海中似乎有声音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