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跟着他一起死啊?”秦清卓觉得魏顺长了个好脑子,但一到张启渊这儿就不够用,就犯糊涂,他无奈发笑,说,“这么大的案子,行刑之事更被千百双眼睛看着,到时候兵部、刑部都会搅合进来,如何保?没法儿保。”
秦清卓又笑,表情苦得怪异,小声说:“而且万岁爷,肯定等着你拿张启渊开刀呢,他都在你家住那么久了,上边儿肯定知道。”
“知道,”魏顺说,“万岁爷上次就问我了,我照实说了。”
“看吧,”秦清卓皱皱眉,但也想不出法子,只能叹气,“我都替你愁得慌。”
魏顺自己生闷气,道:“你别啰嗦了,我头都炸了,我肯定不会让他死,我到时候会想办法。”
秦清卓毫不留情:“不死就完了?你不怕他怨恨你?劝你别相信他嘴里什么鬼话,亲人就是亲人,等到家破人亡那一刻,他心里就只剩下他们了。”
魏顺吸气,又吐出去,说:“你责怪我,徐目也责怪我,可是死全家是什么感觉,我才是最知道的那个。”
正走到个阴凉的拐角,两个人语气都有些冲,秦清卓忽然就抓住了魏顺的手腕,沉声告诫:“和他断了,就什么都好说了。”
“我不断,”魏顺像被什么附身,眼睛都是红的,他叹息,又笑,说道,“身后身前都没有第二条路,我很贪心,我想要张子深,我也想报复。”
其实魏顺打算这就回去的,徐目和车夫等在东华门,回厂里还有很多事儿做,可秦清卓看他反常又偏执,就带他去司礼监坐了会儿,吃了茶,聊了些无关紧要的。
过了午后,魏顺才被秦清卓的亲信送到东华门上车,一见了面,徐目就遮住嘴凑上来,小声禀告:“主子,辽东那人招了。”
魏顺目光一滞,抬手示意:“车上说。”
眼梢掠过,恰看见浅黄色日头挂在城墙上,徐目把魏顺扶上车,他自己也跟了上去;他告诉他行刺的那人把知道的都说了,现在明确的是:张铭与卫熹勾结、假意起事、实为拥兵属实,张吉卫熹暗自私交属实,卫熹和奉国府多次书信往来属实。
最最重要的一点——为自保,为留后路,卫熹将信件都作了存留,不论是收信的原件,还是发信的抄白。
“但那人不知道信件放在哪儿了,”徐目带着些许不甘,压着嗓子说,“他是打死也说不出来了,因为真不知道。”
“好,”魏顺有点儿激动,气息都急了起来,想了想,说,“咱们先回去打算一下,我明儿就进宫禀告,最好我亲自去辽东,去卫熹的住处搜。”
徐目试探提起:“他妻妾子女都在京城,家里要不要搜?”
魏顺:“等着吧,到时候不用你问我,万岁爷会告诉咱们的。”
奉国府近来不好。
这还是张启渊从珍儿口中听说的,张钧的丧事后,她得空就劝他,让他留在家里别走,说听见了外边消息,魏顺东山再起,最近在查奉国府,打算在圣上那儿立功,在天下人面前卖威风。
张启渊骂她,嫌她说话难听。
珍儿把泡脚的水端过来,放在榻下,伸手把张启渊的脚放进去,说:“爷,不是觉得他不好,可他都明晃晃查到奉国府头上了,钧二爷去了,老夫人病了,启泽还小着……我看着痛心。”
“打到自己身上知道疼了,”张启渊冷笑,说,“当初祖父那样对魏顺,也没见你们可怜人家。”
珍儿蹲着给他搓脚,想不出答案,急得直咬嘴,说:“爷,西厂查奉国府,会有什么不好的结果么?我觉得这回……反正就是不一样。”
“别瞎操心了,”张启渊把书翻过一页,“只要是你自己的嘴和手控制不了的,都不必忧虑。”
珍儿:“爷,你打没打算留下?你要是走了,我们都会想你,而且夫人她真的很可怜,启泽也是。”
张启渊放下书,说:“我陪陪我娘,过几天就走,反正现在都忙别的事儿,没人管我,你不知道,我在外边什么都好,一回来就吃不下饭,就心焦。”
珍儿:“那您想吃什么?我告诉厨房一声。”
“不吃,”张启渊说,“你别为我忙活了,先好好歇着,等我一走,祖母肯定给你个去处,让你去伺候别人,到时候有的你忙。”
珍儿把搁在旁边的干布拿过来,给张启渊擦了脚。
她这次没敢哭,等端着水盆出了房门才哭的,结果一抬头,看见了崔树,不是一人,是俩人——加上他身后个面生的小厮。
秋凉的夜里,奉国府里照常挂灯,可珍儿总有种悲凉的感觉,认为逝去之事不可追怀,认为今时不同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