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顺想,有人正与自己读同一本书,看同一轮月亮。
这是绝顶的风雅,带着点儿缱绻。
夏夜微凉的风透过窗户刮进来,魏顺迷迷糊糊,躺在书桌上,把书盖在脸上睡着了,大概是心诚则灵,他预知到自己会做梦,结果真做梦了——他站在一幢高楼的屋顶上,离月亮好近好近。
近到能感受它散发出来的凉意。
于是好奇地伸手,结果真戳到它了。
月亮就跟那黏糊米粥似的,亮晶晶糊在了魏顺手指头上,魏顺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居然有淡淡的香!像是掺了茉莉花的牛乳,甜甜的,让人想舔一口。
魏顺的玩儿兴忽然就上来了,他打算真舔一口,可舌头还没伸出去,忽然有个人在他身后,说:“月亮可不兴吃。”
魏顺有点儿难堪了,狡辩:“我没要吃。”
“它是亮的,你试试用它写字。”
身后那人是谁,魏顺也不知道,他打算转头看他来着,可身上像是被冻住了,怎么都转不过去,他就听他的话,把手抬起来,然后皱着眉问:“没纸,我写在哪儿?”
那人:“笨死了,你沾的是月亮又不是墨,写在空中不就行了?”
“你才笨。”
魏顺本不是个喜欢幼稚回嘴的人,可梦里的他就这样,远不如现实中稳重。埋怨完了那人,他用糊在手指上的月亮往空中写字。
神了……居然真写出来了。
那人着急问他:“要写什么?”
魏顺:“你管我!”
那人:“……绯……扇,你居然写绯扇,你知道他是谁么?你应该写张启渊才对。”
“我写谁都不会写张启渊的。”
魏顺收了手,抬头看见月亮那么大个儿,他就在琢磨,这么大的一块“墨”,得写多少字才能用完啊?
结果那人在他身后偷偷地笑,说:“你就是想张启渊了,还总不承认。”
“我不想他,”魏顺果断地反驳,“不光不想他,我还恨他,他要娶妻了,还有通房的了,以前从不给我准话,我从他那儿什么都没得到过。”
身后的人:“以他的身份,其实没法子给你什么,就算是女人跟了他,他也不会一心一意的。”
片刻的沉默。
魏顺忽然激动起来,道:“可我不要名分!我就想他能说句让我感动的话,让我觉得这世上有一个人,觉得我比谁都重要。”
那人:“可这世上的人很多,为什么非得是张启渊呢?”
魏顺:“要是他不可能,别人就更不可能了。”
那人:“如果是绯扇呢?要是他比张启渊还年轻有风度,你会忘了张启渊吗?”
“我不会,”梦中,直话直说无妨,魏顺摸着月亮的弧边,感受到它黏糊那层底下是坚硬的一层,像是玉石,或者琉璃,他道,“要是不倾心张启渊,我就不会恨他,正因为对他用情至深,才总在失望。”
那人不依不饶,还在追着问:“如果张启渊和绯扇同时出现,你会选谁?”
魏顺思考片刻:“选绯扇,因为他心胸宽广,不会因为我在百姓中名声不好就避开我,还特意给我送了书,他肯定洒脱、通达,至少不会说伤人的话。”
“那你就等着你的绯扇来找你吧!”有点子好笑,身后那人居然生气了,他冲着魏顺的耳朵发牢骚,“反正你这辈子都见不到张启渊了,看你以后后不后悔!”
“哎……你!”
这梦的一切都好,但缺少了一种感觉——魏顺没法通过声音判断说话的人到底是谁,又不能转头看他,只好认输,撩起袍子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