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逆光,他未看清姜沉脸上几乎褪尽血色的惨白。直到对方失魂落魄告辞,才恍惚感觉哪里不对。
但,哪里不对呢?
……
很快见到了相约的楚浮生,郁如沐仍有些心神不宁:“楚仙君,我刚才……是否同姜仙君说错了什么?”
“……”
片刻后,经默默洞察一切的楚仙君隐晦点拨过,郁如沐整个人都不好了,抱着头缩成一团蘑菇:“我、我实在是愚钝不堪!”
“竟头都到尾、从来就未有一分一毫,往那个方向想过!”
实在是荒谬至极。
他竟因为自己当年心悦的是个女孩,便先入为主、理所当然地以为,离玄当年在人间界痴恋的对象同样也是个姑娘!
加之当年互通的许多信里,黎玄每次提到那人,始终否是“甜甜”或是“小甜姜”,郁如沐更是自然而然地,在心里成功勾勒出一个名中带了个甜字,又有几分辛辣火爆的姑娘。
“……”又何曾想过,他一直叫人家小甜姜,或许只因为人家姓姜呢?
明明自打这位姜仙君来到不染仙境,他也眼睁睁看着离玄各种鸡飞狗跳地不对劲了。
为什么始终没有想到这一层?
他刚刚又都对着姜仙君说了些什么啊?!
……
夜色如水,梨花暗香在晚风中浮动。
门被极轻地推开,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吱呀”。
月光趁机溜进室内,在地面投下一道狭长的清辉。姜沉步入房中,周身还带着夜露的微凉。
他并非有意私闯。
谁让浮熙宫各处,唯有议事厅、藏书阁与丹房等地才有仙童彻夜值守,诸位仙君的私人府邸则向来是清净之地,门户由心。
他原意是叩门,偏偏门扉又只是虚掩。
踏入室内,角落一盏夜明珠朦胧笼罩着寝榻。赵离玄陷在云朵般的衾被之间,呼吸匀长,睡得正沉。
姜沉停在榻前几步之遥,目光如被无形丝线牵引,密密落在那张毫无防备的睡颜上。
郁如沐说,离玄变了很多。
可在他看来,如今的赵离玄,无非是衣饰素净了些,谈吐谨慎了些。
其他的,半分未变。
还是像曾经一样,饱食便会困倦,酣睡便毫无戒备。睡相也是一如往昔的不老实,一只手臂总要固执地露在锦被外,身边堆着无数软枕,将床榻弄得皱皱巴巴像个巨大而柔软的窝。
他没有变。
还是曾经模样。
他必须……还是曾经的模样。
姜沉垂眸在床边轻轻坐下,床上人没有醒。
不知正做着什么好梦,无意识翻了个身,倒是抱着被子一脸心满意足地浅笑。
姜沉未动,望过去的眸光也依旧平和。心里却像是被淬了毒的冰锥猝然扎了一下。
不知他梦见了谁,如此幸福……
全不似他一般可笑,这些年就连安然入睡都成了奢望。唯有借着烈酒麻痹心神,才能强迫自己沉入短暂的、无知的黑暗,换取几个时辰的喘息。
极偶尔地,他也会梦回当年。
梦见萧雪楼书院后的演武场,无论清晨黄昏,他独自练剑收势时,总是能看在某人托着腮坐在角落石阶上,笑盈盈望着他。又或梦见花朝节灯会,长街喧嚣鼎沸,某人硬拉他到河边放下花灯许愿,再并肩坐看水中倒影的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