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离玄记得姜沉以前在萧雪楼念书时,便是同窗中的勤勉第一人,常天不亮便起身中练剑。
那时他衣袖猎猎生风,墨发与衣袂交织翻飞,伴随着剑锋破空时清冽不绝的嗡鸣,至今犹在赵离玄记忆深处,清晰如昨。
可好歹,当时他严于律己,吃苦的只有他自己。
如今倒好,还学会了苛以待人!
这些时日,每日天光未亮,露重风寒,赵离玄睡眼惺忪都能瞧见某人已然抱着他那柄煞气森森的浮生烬,安安静静等在他院中的梨树下。
见他磨磨蹭蹭出来,总是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薄唇只淡淡吐出一个字:“走。”
赵离玄:“……”
可问题是,他赵离玄从来不是个勤勉刻苦的仙!
他毕生的追求就是逍遥快活,向来能躺着绝不坐着。
如今却要日日天不亮就被这位活阎王胁迫,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欲哭无泪奔向演武场。不过短短数日摧残,他那养尊处优的筋骨便发出了强烈抗议,日日腰酸背痛、四肢灌铅,只感觉仙生一片灰暗。
身体上的折磨也就忍了,偏偏姜沉还附带精神打击。
这人近来衣着愈发令人费解,简直是在赵离玄脆弱的神经上精准蹦跶——
姜仙君他,竟连前阵子那至少还能勉强符合他气质的黑底暗纹长袍都不穿了。
某日清晨,他直接穿了件暗红长袍!那浓烈的红衬得他肤色更加冷白无瑕,就连眉眼间惯有的凛冽都浸染上了一层特殊的妖异。
尽管……平心而论,好看是极好看的。
但初看还是当场吓得赵离玄肝胆俱颤,差点以为这位祖宗是不是修炼走了岔路,即将堕魔。
今晨就更变本加厉。
他一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便是姜沉一袭月白长袍,静立在落英缤纷的梨树下。
“……”白色。
他又什么时候穿过白色?
偏偏初升的晨曦还透过花枝,为姜仙君周身勾勒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姜沉墨发如瀑未束,仅以一根素玉簪松松挽起几缕,侧脸线条依旧利落如刀削,下颌紧绷,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在如此淡雅衣着的映衬下,非但没有敛去半分锋芒,反而更显冰雕雪砌、锐利凛然!
救命,遭不住。
赵离玄内心疯狂嚎叫,还是换回那身万年不变的黑吧,这样子更遭不住啊。
救命,这日子真没法过了,他随时吐血而亡。
……
人总是泥足深陷,才惊觉从前平淡日子何其可贵。
赵离玄如今真是无比怀念之前悠哉游哉的每一天!
品尝美食、安然高卧、在蓿花仙草甸发呆看云卷云舒、去藏书阁胡乱翻阅那些稀奇却毫无实用的古怪仙法……
当时只道是寻常。
如今想来,何等神仙般的舒坦日子?
呵,如今好了,被姜沉这惊涛骇浪日日拍打在沙滩上,身心俱疲,充实得他想原地轮回。
就这样水深火热过了半个月,赵离玄实在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