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烽捡了井边一把天工凿递给他:“不谢,要喝什么,自个儿凿啊。”
茶伯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单烽:“你喝不喝?不喝我扛你回去。”
他自知身形颇有压迫感,还微微俯身,在和善的一笑中,迎头笼罩在老爷子身上。
惠风冲入巷中,正撞见这黑云压城的一幕。单烽曲肘抵着墙,鸣冤录晾在肘上,就这么肆无忌惮地一指头抹下去。
惠风怒喝道:“住手啊,威逼利诱不能算。”
“谁威逼利诱了?”单烽莫名其妙道,当着他的面,把跳得最高的猩红冤字抹去了,又拿下巴朝井沿点了点,“我逼他了?”
井边传来一连串小鸡啄米般的叮叮声。
只见九旬老汉两肩耸动,抡着小凿子,冰茶屑喷薄而出。惠风替他那老骨头捏了把汗,刚要帮忙,老头子便一把捏住凿子,面露警惕。
“茶伯,是我!常替你帮忙的。”
茶伯:“哼!”
单烽头也不抬道:“看见没,老爷子乐呵着呢,棚里待久了骨头痒。嘶,手劲真大。”
他略一活动被茶伯抓过的右肩,等了一会儿,眼看冰屑堆积成小山,道:“都一桶了,挖够没?我扛你回去?”
茶伯:“哼!”
“两个时辰后,我来搬你。”单烽道,提步就走,又回头看惠风一眼,“解决了,下一个,走啊。”
惠风见多了新来巡街的年轻人,个顶个的愁眉苦脸,此刻见他如鱼得水,心中咯噔一声,竟生出不妙的预感来。
这家伙什么来路,怎么天生像吃这碗饭的?
惠风道:“端茶送水都是小事,做巡街卫,最要紧的是眼里有活,得先一步……”
他话音未落,单烽已面色微沉,盯着鸣冤录,道:“顺风东街驰道,聚众鸣冤——有牙人卖痴呆小儿?”
这人大步流星直冲顺风东街而去,那架势比他还熟门熟路。
眼里这么有活?
可别是想一路升官,闯进府里当差!
惠风想到自己百般艰辛的晋升之路,心里油然涌出一阵危机,不由试探道:“你倒是乐在其中?”
单烽莫名道:“他的地方,不该看着?”
他寻路的本事绝佳,脚步不停,一阵风似的刮过去了。
顺风东街多是凡人开设的吃食铺子,是影游城里人气最旺的地方,二人刚走到驰道上,便能望见路边人头攒动,围着一处摊子,显然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
“……牙人可恨……这几个小孩儿头插草标,好生可怜……”
“说不定是卖儿鬻女……”
“呸,影游城里会找不到生路?再不济便去赊,犯得着卖自家骨肉?”
“这小孩儿都痴了,一定是被牙人药倒了骗来卖!走,我们去把他揪出来!”
传言的中心,几个四五岁的小儿蹲在竹篓里,头插草标,面前拿小牌子歪歪扭扭写着几灵铢。
“城里竟出了牙人,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惠风大怒道,“是簪花人那一伙浪荡子,还是采珠人,你去——算了,牵涉太广,这得由我出马。”
已有看客瞥见他,低呼一声“巡街卫来了”,自发向两边避让,惠风刚义愤填膺地踏出几步,单烽的身影已抢先掠入,双臂一伸,从两只竹篓里各提起一个小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