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风道:“是从失雁峡过来的商队,侥幸从前头的风雪里捡回性命,已过了禁火碑,也查过了,背上没有雪骨。噢,只是有人擅长驭兽,途中撞上了一群白猪,方才免于饿死。”
他将散修们随身的文牒呈给谢泓衣,谢泓衣翻了翻,淡淡道:“果真是清白的来路。”
惠风道:“城主,可要放行?”
“放,”谢泓衣道,“圈禁在东郊。还有,各家猎得的灵兽,都封在窖中,不到断粮三日的地步,不许动用。”
惠风应了,正了正头上的方巾,他很受小儿喜爱,腕上一串草绳穿着七八个雪捏的猪牛羊首,铃铛似的晃荡。
“城主,这两日进了太多人,雪练一定是蓄谋着什么,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
谢泓衣道:“不放人进来,他们便不作乱了?”
雪害二十年,严防死守无用,不知多少宗门覆灭在内乱中,到死也不知道雪练所动的手脚。
惠风道:“城主是要快刀斩乱麻?”
“终有一战,宜早不宜迟。他们等着用我换肉香,我也等着搜其枯骨,彼此都是等着食腐的秃鹰罢了,”谢泓衣部署完一切,道,“他们在等你,去歇歇吧。”
惠风兴高采烈地应了。
他累得两眼发直,早盘算着歇息了。
巡街卫分到了一锅的娇耳汤,惠风更是独占一大碗,这会儿终于腾出手来,捧着娇耳汤闻了又闻,和几个黑甲武士小声打赌,哪一只里有城主亲手塞的玛瑙枣。
几人围成一团,呼哧呼哧吞吃个不停,惠风腮帮子一鼓,将枣核嘬在双唇间,招摇道:“玛——瑙——枣,我的了!”
谢泓衣正仰头看阵法,勾着他的兽尾却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暴涨了数圈,缠住了他的腰身。
与此同时,一具滚烫的兽躯将他的肉身扑压在榻上,里衣被掀起,鳞甲碾过后腰,这绝不是碧雪猊!
谢泓衣被它拱在榻边儿上,嗅个不停,那脸孔上粗硬的长须极为扎人,扫在脊柱沟里,铁蒺藜似的,鼻息也一阵赛一阵的滚烫。
他腰身一抖,差点没沿着墙边滑落下去。
身体的本能反应,让他在恼怒之余,更是恐惧。
黑暗,床榻,看不清的面容,晃动的人影,压制一切反抗的结实身躯,来自身后的剧痛——
他忽而意识到一个荒谬的事实。
这些日子,他能容忍单烽的越界,竟是因为四目相对。
目不转睛地看着年少时的那个人,而非往后十年间横行的豺狼。灯火扑朔,恍然如梦,足够麻痹许多事情。
惠风听得响动,慌忙抛下娇耳汤:“城主?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情?”
谢泓衣强压住喘息,冷冷道:“没什么,畜生作乱罢了。”
惠风却更咦了一声:“碧雪猊?护卫长说,它被单兄弟撞进泥坑里溅了一身泥,已带去洗了,正晾干呢。”
影子原本就黑雾朦胧的脸上,更透出一股森寒的黑气:“他好得很!”
不知为什么,惠风为远在城主府的“它”捏了一把冷汗,劝解道:“城主,碧雪猊只是幼童心性,并无恶意,比那恃宠而骄的单烽好得多了。城主且饶他一命,我这……我这有把戒尺,狠狠抽一抽它肉垫,它便不敢再犯了!”
说话间,谢泓衣已念罢了心诀,眼前景象疾转,形影合一。
他霍然睁目,端坐在榻上,衣裳纹丝不乱,连被衾都铺得整齐,哪里有半点被抵在榻边上的窘迫?
谢泓衣低垂双目,伸手抓向枕下——一小簇黑红色的绒毛正颤颤的抖动着,悄悄往里挤,却被他捏着后颈扯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