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恨——又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眼皮底下的坛心,竟被这一群野鸟掠走了。
眼见得脱困在望,却吃了这么个闷亏,任谁都得邪火直冲天灵盖。偏偏这时候,他眉心还掠过一点儿刺痛,伸手拂开时,方知是一朵冻僵的娑罗花。
单烽眼疾手快擒住了,道:“嘶……影子,你怎么连我也渡?”
影子道:“你抬头,睁大眼睛看看。”
又是数朵娑罗花乱坠而下,树影摇曳声奔涌入耳。一番恶战过后,随处可见断壁残垣,原先隐没在殿外的大片娑罗树却就此显露出来,枝叶皆披霜雪,一片肃杀,毫无佛国祥和之气。
就这仰头的工夫,他又结结实实挨了数下,更觉那是铁蒺藜般的暗器。偏偏影子周身的花影却如飞絮一般,飘忽明灭,沾衣萦怀,两相对比,更是狼狈。
“怎么到你这就成绕指柔了——”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只见影子侧身而坐,口中衔着丝绦。长发一手还抓不住,霎时间如春水渌波般淹没及肘,一段秀颀的颈线才刚显露,就由单衣虚虚掩却了。
难得看清影子的轮廓,仿佛镜中花骤然真切,又隔了数折云母屏风。
单烽叹气道:“罢了……它们也是色令智昏。”
最末几个字轻不可闻,影子依旧转回头来,只是他抓头发本就颇为艰难,五指一松,那一捧浓云又自肩侧淌了下来。
如此一来,单烽哪能看不出他目光中的不善?
“这也不能全怪我打搅,你这样的头发,放在凡间绣阁里,得两个丫鬟打理,”单烽抱臂道,“说起来,我的手就很巧,要我代劳么?”
“打铁的丫鬟么?”
“说起来,这么长的头发倒也少见,不像是你存心蓄养的。”
话音刚落,空气中便有一瞬间的凝滞,仿佛又触及了某种晦暗的禁忌。影子沉默了一瞬,忽而向他勾了勾指头,雪中的烽夜刀刷地一声腾空而起。
“喂,影子,你不来使唤我,却来用它梳头?”
影子一手抓住长发,反手握住刀影,从中刷地横抹过去,动作如闪电一般,丝缎般的乌发连裂帛声都不曾发出,便已委顿在地。
烽夜刀亦觉暴殄天物,乱发纷飞中,横卧在影子掌中嗡嗡地颤鸣。
影子攥住刀影,屈指向它一弹。
“闭嘴。”
单烽立时代它开口道:“烦恼丝去了,你心里头可松快了?”
影子似乎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慢慢道:“怎么,不怕玷污了你的爱刀?”
“它连脑袋都不知道砍了多少,所谓茹毛饮血,怎么会在意区区头发?是吧爱刀?”
影子哂道:“物似主人形。”
他话中虽有奚落,却并没有像往常一般动辄发狂,只是以两指抚过了刀身,在古拙的铭文上停留了片刻。
纤细指腹过处,单烽面上也掠过一缕有所感应般的凉意。
“烽……夜。”
“哎——”单烽伸手截住颊侧,拖长声道,“影子啊影子,你我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我却还不知你的名字。”
“什么交情?”
“这还不算交情?那多少也是熟人了吧?”
影子短促地冷笑了一声:“熟人?你见过我的面么?”
“这么不客气啊,”单烽压低声音道,“那糟了,可你口口声声叫的是我的法名,喏,我刻在刀上的,还有啊,这刀是我从丹田里炼出来的,你这么摸它,我感觉得到,如此亲近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