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踮着脚,又从人缝里看了会儿牌面,两根指头不知怎么就摸上桌了,当即挨了一拐肘。
白术半边人都快被撞碎了,忍不住叫唤一声。几个采珠人的眼光便一个个偏转向他了,凶神恶煞,狼群似的。
“鬼鬼祟祟的,哪来的耗子精?”
“我就看看,看看。”白术赔笑道。
“去,偷筹码是不是?老子削不死你!”
白术大骇,正要逃窜,一个袒赤半身的壮汉道:“又是你,吃火绒的小子,上次的教训忘了,白废你的胳膊腿儿了?还敢来蜃海珠市?”
记忆中,被打断胳膊的剧痛猛窜起来,白术脸上的笑都僵了。
进城之初,他吃火绒成瘾,在幻觉发作的时候,闹了采珠人的场子,被活活打断了两条胳膊一条腿,差点在哀嚎中死去。
要不是猴菩萨救了他,用乐极所带来的快乐,替代了他火绒成瘾的势头,他早冻成路边的冰坨子了。
白术向上首壮汉道:“秋老大,我是来做正经生意的,还是火绒那档子事。”
秋老大扔了一把骰子,在同伴的恭维中,不耐道:“没有,哪那么好找——两幺带一四!那玩意儿都被仙盟给禁了。你让我去万里鬼丹床头拔?这把该谁了?”
白术道:“知道,知道,这才求到您秋老大头上来了。”
他好话说尽,摇唇鼓舌,秋老大脸上掠过一丝得色,道:“你小子是赶上了,城郊冰下十丈的地方,像是有那么一丛,不好取。”
白术连忙道:“您别瞧我这穷酸样,我供的那位菩萨不会薄待诸位的。倒霉败运的时候拜上一拜,比什么都灵验。”
秋老大指着他哈哈大笑:“乖乖,这窝囊废还供起菩萨了。”
白术从袖底下亮出一样物什,道:“这是定金。”
秋老大只看了一眼,一把夺了过去:“好东西,你来真的?这东西你能弄来多少?”
白术背后冒汗,掌心里的点石成金符悄然运转。
那一块干狗屎被秋老大反复把玩,仿佛稀世奇珍似的,那贪婪的眼神让白术意识到,没露馅儿,事情成了!
“菩萨允了。事成之后管够,”白术道,“剩下的便看您秋老大的了,唯有一点,火绒,有多少收多少,越早越好!”
秋老大一脚蹬开了赌桌,就近点了两个采珠人:“秋五,秋三,来活了。”
三人俱是彪形大汉,同时扒开上衣,露出肌肉虬结的上半身。
成桶的黑油从头泼下,化作一身极其贴身的黑色水靠,皮肤上涂满腥臭的鲛膏和鼋酱,好好的大活人,一转眼就变作了黑鳍的巨鱼。
地面泛起幽蓝的光芒。
这院子没有铺砖,直接盖在了冰上。白术低头一看,坚冰深不见底,脚底立时发软,仿佛要一脚踏空坠下去。
采珠人口中念念有词,冰面竟泛起奇异的涟漪。
白术不是头一次看采珠人下冰,依旧是心里狂跳,不敢再朝下看。
就在他眼神乱飘之际,堂屋的大门又开了,探进一颗簪着花的脑袋。
这人他也见过。
簪花人。
一心投奔采珠人的家伙。和天衣坊往来最密,两头讨好。秋老大看不上这样的孬种,但也没少借他的手卖货。
簪花人头上的花都蔫巴了,不停咽着唾沫,扭捏着不肯进门。
白术看出他不自在的源头了——那是一只搭在他肩上的手,骨节强硬,血管微凸,抓人的样子也像提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