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吕布那如同山峦般可靠的宽阔背影,心中那根因为豪赌而紧绷的弦,似乎也稍稍松弛了一些。
吕布擦完了弓,又开始保养箭矢。他将一壶簇新的狼牙箭,一支一支地从箭囊中抽出,仔细地检查着箭羽的平整与箭头的锋锐。
“那名许都来的使者,在城中多留了半日。”吕布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随口说道,“临走前,向我讨要了一名侍女。”
季桓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芒。“主公给了?”
“给了。”吕布将一支检查完好的箭矢重新插入箭囊,“陈珪家送来的。据说是陈珪的远房侄女,生得颇有几分姿色。”
季桓低低地咳嗽了起来。他用手帕捂住嘴,咳了许久,才将那股翻涌的气血压了下去。
“陈公……真是好手段。”他轻声说。
吕布没有接话。他明白,一个许都的谒者,不过是曹操身边一条不起眼的走狗,陈珪却不惜用自家的亲族去结交。这份看似不起眼的投资,在未来的某个关键时刻,或许就会变成一把从背后捅来的致命刀子。
“下邳这座城,就像一锅看似平静的温水。”季桓的声音,飘忽得如同窗外的风雪,“底下却不知藏了多少暗流。”
吕布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转过头,看着那个裹在厚重皮裘里,依旧显得单薄无比的青年。
“那就让它烧开。”他说,声音异常平静,“我倒要看看,水开了,能煮出多少魑魅魍魉。”
他站起身走到床边,端起那碗已经有些温吞的汤药,重新递到了季桓的嘴边。
“喝药。”
这一次,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
广陵,城外十里。
张辽的大营灯火连绵,如同白昼。巡逻的士卒往来不绝,口号声此起彼伏。一切都像是一场准备充分、即将拉开大幕的战争戏剧。
中军大帐之内,张辽正在宴请刘备的使者简雍。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简雍那张总是带着一丝惫懒笑意的脸上,已经泛起了几
,他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下邳城内事务繁杂。陈氏一族虽表面恭顺,内里却多有掣肘。我家主公亦是分身乏术。不过,主公已然放话,待他料理完城中宵小,便会亲率大军前来,与玄德公会猎于淮南。短则十日,长则半月,必到。”
他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既点出了下邳内部不稳的事实,又将吕布的缺席,归结于内部权力斗争,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简雍“哦”了一声,拖长了语调,那双看似醉眼惺忪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了然。
“原来如此。”他点了点头,“既是如此,那便不急。我家主公说了,伐袁之事,关乎国运,不可不慎。正好,我军粮草也尚在筹措之中。我等便在此地,静候温侯佳音便是。”
张辽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他知道,他已经达到了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刘备和他一样,都在等。刘备在等吕布这条猛虎,被下邳的内斗消耗掉锐气。而他在等西面那七百头孤狼,为他们撕开一条真正的生路。
这是一场比谁更有耐心的游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