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正下方的张家玉脱口喊道。
“是同时落地的。”文可也看得清清楚楚,马上附和,“就算有那么一点点差別,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胡说!”站在稍靠外点的林承曜看得没那么清楚,只觉得好像是重的石头先著地,立刻反驳,“分明是重的先落地!《论衡》上难道会有错?肯定是你们离得太近,眼睛看了!”
一个站在更远处的村民挠著头:“俺听著咋像是一声响?又好像是两声?”
“我也觉得是重的先落!”另一个声音喊道。
“明明就是一起砸下去的!”张家玉毫不退让,指著地上的石头,“你们自己看,它们砸出的坑,扬起的土,几乎是同时的!”
陈邦彦快步从楼上下来,人群立刻把他围在中间,爭论的焦点一下子全集中到了他身上。
“令斌兄,你离得最近,看得最清楚,到底谁先落地?”林百涛著急地问。他刚才也在正下方,觉得是“同时”,但被林承曜一说,也有点拿不准了。
陈邦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回想著刚才那一剎那的景象,谨慎地说:“依我看,两块石头落地的时间,差別非常非常小,几乎可以认为是同时。那一点点差別,恐怕不是因为重量不同,而是石头形状不一样,掉下去的时候姿势有点不同造成的?”
“荒谬!”林承曜引经据典地反驳,“《论衡》上明明写著:『轻重不同,落地有先后。这是天地间的根本道理!你们看到的,要不是看错了,就是那石头有问题。那块轻石头那么多窟窿眼儿,肯定是里面有什么古怪。”
“景曦兄这话不对。”张家玉据理力爭,“石头就摆在地上,能有什么古怪?眼见为实,我们好几个人都亲眼看见是差不多同时落地,《论衡》上说的,难道就不能有不对的地方吗?”
“不对的地方?”林承曜语气淡淡的,“古人的智慧,哪里是我们能隨便怀疑的?肯定是这楼太矮了。”他转向陈邦彦,“令斌兄,这楼才三丈高,不够,要是从百丈高的悬崖上扔下去,重的肯定先落地无疑。那一点点细微的差別,在百丈高度下,就会变成天差地別!”
旁边一个一直皱著眉头思考的学生插嘴说:“会不会是空气在捣鬼?那块浮石又轻窟窿又多,往下掉的时候,被风或者空气稍微託了一下,也说不定?”
“空气怎么能托住东西?”立刻有人反驳。
“怎么不能?风箏凭什么能飞?孔明灯凭什么能升上天?”那个学生不服气。
场面顿时乱了起来,各说各的理,谁也说服不了谁。
陈邦彦拿出隨身带的小本子和炭笔,在大家的爭论声中,认真地记下:“七月初五未时三刻,在藏书楼二楼,拿著大约三斤重的青石头和大约一斤重的浮石各一块,同时鬆手让它们掉下去。落地的声音,几乎没有先后,尘土同时扬起来。发现几乎是同时落地。原因暂时想不明白。”
他看著记录,眉头紧锁,对原因怎么也想不通。
就在爭论僵持不下,眼看就要变成吵架的时候,一个平和的声音从人群外面传了过来:“诸位同学爭论得这么激烈,这种探究事物道理的精神很好嘛!”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让开一条路。
只见夫子陈子壮穿著平常的衣服,脸上带著微笑,慢慢走了过来。
而跟在他身边的一个人,却让在场所有的学生和村民都瞪大了眼睛,一下子忘了刚才在爭什么。
那人个子不高,但站得笔直。身上穿著一身崭新的靛蓝色细布书生便服,头髮梳得整整齐齐,用一根普通的木簪束在脑后。
可是,他那深深的眼睛窝,高挺的鼻樑,尤其是那一头在岭南的烈日下显得特別扎眼的淡金色短髮,和满脸浓密的鬍子,明显不是明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