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和兴朝,还有罗先生,还有文学系一位教小说史的瞿先生,以及你们外语系的韦杰洛夫先生。韦杰洛夫先生是国际主义战士,从北方一路游历而来,上半年才来咱们大学教俄文。金陵懂俄文的少,砚青算一个,我听说他们之间常有书信往来。”
俄国的人面貌相对比较好认,文薰从记忆里翻出,“我好像见过他,他参加过我们的婚礼。”
“那就是了。瞿先生你听说过没有?他是位现代戏剧创作者,性格十分有趣,你应该会喜欢。”
“好呀,我左右无事……是只去野餐吗?”
林伟兰笑道:“与朋友说话,不也是娱乐吗?大家欢笑一会儿,身边还有美景观看,不比你闷在屋子里强?多出去走走,也是强身健体之法呢。”
这种先生们的活动文薰还未参与过,便当个新鲜事,高高兴兴地答应下来。
既要赏景,便得求天公作美,好在当日何尝所愿,遇上一个凉爽少阳光的阴天。
因文薰是一个人,林伟兰和彭兴朝特意开了车来接她。一辆车能载四人。接了文薰,他们又绕路去接另一位姓瞿叫建深的老师。
昨日林伟兰已经介绍过这位瞿老师,说他是正儿八经的师范生,且是专门搞戏剧的。瞿建深笔名“无真”,他在金陵大学教任小说史。因这节课不是主课,只为三、四年级选修,所以他也只是兼职教授。
瞿先生的正经工作是写剧本,排戏剧,如今正在参与了一部电影的制作。
“他在日本留过学,也去英国深造过一年,去年还去参观了美国的百老汇、美高梅。他的目标就是发展中国电影,有打造纯粹的东方电影世界的野望。”
文薰本就喜欢看戏,如今得与这样一位戏剧家相交,当然是满心期望。
彭兴朝将车停靠在烟柳胡同口,鸣了一声笛,不过一会儿,穿着长衫的瞿先生便带着一身脂粉香出现了。
他三十出头的年纪,十分年轻,长相端正,与文薰想象中的差别不大。
他在上车时,带来一阵香风。林伟兰皱了皱鼻子,半真半假嗔怪道:“瞿先生,下回您再让人来这种地方,我们可就不招待了。”
瞿建深抬了抬眼镜,对着文薰点头示意,“我知道你们是正经人。”
林伟兰笑了一声,“这话怎么说?”
瞿建深摊手,“你们已经结婚的人,自然看不惯我这种四处为家的浪子了。可我向来坦率,我就是这样的人,我不屑于掩饰。
我付了钞票,法律容得下我;我又没有结婚,世俗也容得下我。眠花宿柳,说来自古都是雅事。你们可不能因为我行为浪荡,便判定我德行有亏。”
他望向彭兴朝,似乎想得到同为男士的认同。然而彭先生向来严肃,在外不轻易讲话,只等他坐好后立马驱动汽车。
一位最称职的司机便是如此了。
林伟兰叹了口气,对文薰抱怨:“听听,这便是我们为什么不愿意同文人往来的原因了。你说一句,他有一百句后文等着你。你都分不清他说的是歪理,还是道理。”
瞿建深想来与他们夫妇也是相熟,立马接了句玩笑,“那我走?”
林伟兰连忙道:“不过有一件,文人们的才华,又好得紧。”
文薰笑着接话:“这便是又爱又恨了。”
她说完,大方地朝瞿建深伸手:“瞿先生,久仰大名。”
瞿建深回头,抬起手轻握,“您好。”
简单如此,便算见过面的朋友了。
抵达栖霞山,韦杰洛夫先生已经在山脚等候。他是位身材宽大的青年男士,不知是为了入乡随俗还是个人爱好,他也穿着长衫呢。韦杰洛夫在授课之余还在自学中国文学,故而比起一般外国人来,他身上竟带了几分特殊的“中国式”书生气。
一群人汇集,先是寒暄,说了几句场面话。文薰和韦杰洛夫虽是第一次见,但有霞章那层关系,相处起来倒不像生人。
眼看着要上山了,瞿建深抬头张望,“不是说罗公也会来?”
林伟兰猜测,“可能有什么事路上耽误了,来的要慢些。”
韦杰洛夫询问:“那咱们等等?”
瞿建深弓身抓住袍子一角,作势要迈大步,“我不耐烦等他,我要先上去。”
林伟兰想劝他留下,“你急什么?今日又不见暑气,便是在山脚逗留,也不妨碍什么。”
“嘿!”瞿建深立刻来了道理,“我若提前登高,便能早一刻看到山下美景。若因罗某人之故而囿于原地,可不是我为他而损?想来罗公也不愿意如此。”
他的话听来居然还有几分道理。
罗友群又不是小孩子了,他晚了时辰,大家留下他自行上山,实属正常。
瞿建深越说道理越多,“林女士,你忘了陈元方的故事了?与友期日中,日中不至,则是无信。”
林伟兰从他的一脸笑容中品味到不同的东西,立即反应过来,骂道:“呸,谁是你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