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路往西南角去,宣业在一处倒塌的角楼边停下来,清开那些碎木乱石,底下遮掩的东西也露了出来。
埋在那下面的,分明是一个深黑的漩涡,里面乱流不止,煞气正往某个方向流淌而去。祝欲抬头往那方向望了一眼,立时蹙了眉。
那是……白雾林的方向。
“上仙,借……”祝欲话没说完,宣业已经凑过来在他额上抵了一下,将灵目借给了他。
没了大阵的遮掩,徐家这块地皮下的东西终于完整地露出原貌。祝欲站起身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些遍布在地下的莹绿乱线,眉间愈发不平。
那些莹绿的乱线又细又长,树根一样延伸而去,在徐家地底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网。煞气攀沿其上,顺着那些线流向同一个地方。煞气每过一处,那生命的绿便黯淡一分,渐渐枯萎下去。
“灵脉……”祝欲不自觉攥紧了手指。
宣业顺着他的话道:“应当是不久前才牵引过来的。”
“那邪祟有一句话倒是说对了。徐家,确实有该死之人。”祝欲话中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不用想也知道,这灵脉定然是为了压住阵中怨煞才迁过来的,灵脉与大阵相连,破阵必然殃及灵脉。但阵中煞气深重,将这灵脉藏得严严实实,宣业怕是在阵破时才觉出异样,再想收手已然来不及,这才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难怪那时他们进入白雾林,徐家家主会是那番反应,根本不是为了徐家的面子,也不是为了白雾林的安危,而是怕他们察觉出什么,才将他们扣在徐家。
想到这一层,祝欲没忍住低声骂了一句。
白雾林的灵脉若是毁了,其间生灵都会受影响,倘若弥鹿能修复灵脉倒没什么,但祝欲很清楚,如今的弥鹿灵力衰竭,绝无可能修补这一大片灵脉。
祝欲抬眼对上宣业的目光,在那目光中看到了近乎无奈的情绪。
显然,宣业已经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祝欲深深低下头去:“对不起,上仙。我要食言了。”
他口中说着道歉的话,手上却不慢,蹲下身去,很快就用血描了几张生长符的符文,又将手心割开,不断引血催符,符文虚影赤红,发出血光,尽数被他压入地底,向那些灵脉扩散而去。
宣业伸出手,似是想让他停手。祝欲不敢看人,只低声道:“上仙,别拦我。这是我欠弥鹿的。”
在白雾林时,弥鹿将灵髓渡给他,那时他不是没有看出弥鹿眼中的疲惫,纵使弥鹿说自己已经用不上灵髓,但他很清楚,灵髓于弥鹿很重要,正是因为没了灵髓,弥鹿才会变得那般十分虚弱。
弥鹿说,将灵髓渡给他,希望他能活得更长久一些。
而他自己也是如此希望的。他想活,所以他缄口不言,接受了那份好意。
他原以为,即便是没了灵髓,但白雾林灵气充裕,弥鹿栖息在此,灵力再怎么衰竭也不至于要命。
偏偏出了徐家这档子事!
弥鹿是此地领主,若是灵脉损毁,他必然会为了此间生灵修复灵脉,但以弥鹿如今的状况,耗费灵力等同耗命。
“是我对不住弥鹿,他那样待我,送我神木,渡我灵髓,又说和我有缘,希望我活得久……”祝欲低垂的眼中看不清是何情绪,语气却十分坚定,“所以上仙,别拦我。”
宣业不言,只是手心覆上他的手背,渡去仙气。
祝欲蓦地抬眸,讶异出声:“上……仙?”
宣业的声音温温落下来:“我并非要拦你。只是想告诉你,此事你不必一个人担。”
你不必一个人担……
这种话,祝欲只在爹娘那里听过。
某种无法言说的东西在心底柔软蔓延开来,先前无法开口问出的话,祝欲此刻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他定定望着近在咫尺的仙,问:“上仙,那时在阵中,徐长因问你对我是否有私情,你说‘有’,现在还作数吗?”
“嗯?”宣业轻轻疑了一声。
这并不能算作回答,但祝欲却从这声疑惑里意识到,哪有什么作不作数,裴顾从不说违心的话,他说有,那便是有,根本无需争辩。
祝欲再次低下头去,整个人变得很安静。
他突然发现,他之所以这么问,不是怕宣业反悔,仅仅是因为,他需要更多的,足够确认的东西来填满他心里的不安。
可是,明知故问,似乎有些无理取闹了。
这又让他有些懊恼。
“你想听吗?”
忽然,他头顶落下来一道很温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