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就是沈哲这辈子都不愿意回忆的噩梦,父母死在了同样细雨绵绵的春天,死在了带那个孩子去散心的路上。
少年的沈哲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了两具已经装进了裹尸袋的尸体,还有连雨水都冲刷不掉的红白混合物,以及站在马路边缘上无助哭泣的小女孩。
这个家伙流着眼泪想要接近他,哭着喊他哥哥,稚嫩细弱的哭声,几乎点燃了沈哲长期以来积攒的所有怒火。
他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这个家伙。
好看的黑衣少年抬手挥开了凑过来的小孩,脸上是毫无掩饰的厌恶和憎恨。
“滚开。”
父母葬礼的那天,同样是雨天,他撑着一把漆黑的雨伞,静默无声地看着一铲接着一铲的土掩盖上骨灰盒,他应该松一口气的,长久以来在父母的期待和遗忘中长大,该放松了,但他只觉得,连呼吸间都夹杂着血腥气。
或许,进入管理局的选择,也是来源于这样说不清道不明近乎病态的执念。
父母二人不曾现身,源于愧疚;而他从未尝试过见他们,源于恨意。
午夜惊醒的时候,他也会沉默地靠坐在窗边,手中的烟点燃了,却也只是燃着。他看着夜色一点点变白,看着太阳缓慢升起,直到将天色照亮。
而他静坐在窗边,被阴影慢慢吞噬。
他偶尔也会催眠自己,没有人管束了,不必在意他们的评价了,这应该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可父母的死,就像是被血染红的风筝线,而他和这个家伙之间的关系,就被这条风筝线禁锢着,时刻紧绷却又一时间断不了。
一直到这个柔软狡猾的家伙颤抖着扑进了他怀里,怯生生地抬起脑袋望着他,湿润明亮的杏眼中无半分杂质和阴霾。
她很轻地依赖着他,说:“哥哥,我好怕。”
原本松松垮垮的风筝线似乎因为这声轻语陡然缩紧,沈哲神色冷淡地垂下眼,她装可怜的时候会很漂亮,像是刚刚被吓哭过,连鼻尖都带着惹人怜爱的粉意。
修长五指悄然收拢,攥紧了那条硌人手心的血红色风筝线。
然后,沈哲第一次发现,这家伙居然这么黏人,像是可怜的小动物一样喜欢黏黏糊糊地抱着他喊哥哥,眼巴巴地望着人等人来疼她。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沈哲发现自己已经被这惯会装可怜的家伙吃得死死的了。
“哥哥,这里。”
朦胧的雨幕中遥遥地传来一声呼唤。
沈哲抬眸,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站在马路对面的宋青青。
她撑着一把透明的白色雨伞,正眉眼弯弯地朝他笑着,在这个阴冷潮湿的春日雨季里,明亮温暖地闯进了他的眼中。
在红绿灯亮起后,在女孩走到马路他身边之前,沈哲朝前迈进了雨幕中。
他个子高,不过几步就走到了宋青青的面前,他俯身紧紧地抱住了她,像是出走离开飞入空中的风筝紧紧地扯住了那段皎白透明的风筝线。
曾经无措的不安、汹涌的愤怒、沉寂的悲伤,这些交错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紧紧抱住少女的力道,沈哲的黑发被雨水沾湿了,往下滴着水珠,浓密的睫毛脆弱地颤抖。
他没说话。
却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女孩柔软温暖的手指包裹住了。
宋青青握着他的手惊呼:“哥哥,你的手好冷。”
沈哲垂眼,敛去了眸中所有纷乱汹涌的情绪,恢复了平静冷淡的神情。
“没事,就是在外面站久了。”
回到家洗过澡后,宋青青又神色担忧地捧着他的脸,贴了贴他的额头,很不放心,生怕他生病发烧了还逞强。
“怎么还是凉的。”
怕她又心神不宁地胡思乱想,沈哲挂上了平时逗她的恶劣笑意,低声带着笑意说道:“别的地方还挺热的。”
宋青青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莹白的脸颊上是怔愣空白的神情,在意识到沈哲这话是什么意思之后,耳尖瞬间红透了,眼尾都带着绯意,下意识地要缩回贴在沈哲额头上的手,却被他轻巧地握住,还不忘带着点痞气逗她,“要摸摸看吗?”
她抬起手,气得恨不得一把将沈哲这个王八蛋推到地上去,却被这家伙的力道给直接带了下来。
沈哲的手掌宽厚,几乎毫不费力地就能够将绵柔如云的舒芙蕾奶油蛋糕尽数控于掌心,宋青青忍不住轻轻地咬住了自己的指节,努力不让破碎的字节逸出,鸦羽般纤长的眼睫被泪珠沾湿。
沈哲气息微缓,他抬手随意地将带着水汽的黑发顺到脑后,眸中是惊人的暗色,深不见底,靠在他臂弯处的细白轻晃,紧绷出流畅漂亮的线条。
宋青青下意识地踮起脚想要远离,却无处寻找支点,指尖微微抬起就能够很轻松地触及到有力明晰的沟壑线条,似是在推拒,却被沈哲轻松地禁锢住了手腕反倒被拉近了几分。
模糊朦胧的视野里,宋青青恍惚间似乎看见了自己指尖刚刚触及到的交错图案,就在人类最为脆弱的腹部,被蜿蜒而下的汗珠加深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