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惟俭笑着不紧不慢行过礼,又见过邢夫人、王夫人,这才道:“老太太一向可好?”
“好好好,都好。俭哥儿莫客套了,鸳鸯,快给俭哥儿搬个椅子来。”
这会子只邢夫人、王夫人陪在荣庆堂,余下尽数不在,不曾瞧见黛玉,李惟俭心下略略失落,忍不住道:“怎地不见宝兄弟?”
贾母笑道:“宝玉听闻梨香院排戏,闹着与姊妹们一并去瞧了。算算这会子也快回来了。”
李惟俭当下奉上礼物,不过一人一个木匣,内中半数虫草,半数黑枸杞。贾母虽有见识,却从未见过虫草,只道是青海的稀罕物,嗔怪了几嘴便收了下来。
寻着李惟俭追问青海情形,李惟俭略略说过,便有婆子来寻王夫人请示。今时不同往日,李惟俭已然封伯,王夫人再不敢儿视,当下赔笑道:“俭哥儿赔老太太说这话儿,我这边厢处置些杂务。”
李惟俭笑道:“太太自去便是,实在客气了。”
回眸扫量,便见邢夫人脸上满是怨怼。这起园子,置办一应物什,可是好大一笔银钱。偏生操持在二房王夫人手里,邢夫人半点便宜也不曾沾染,这心下如何能平衡?
有心拉拢李惟俭,奈何贾母当面儿,有些话不好挑明了。因是邢夫人闷坐半晌,干脆也起身告退而去。
正巧外间吵嚷声渐近,却是宝玉等看过了排戏,嬉笑着往荣庆堂而来。李惟俭搭眼观量,便见宝玉后头三春、宝钗俱在,唯独不见黛玉身形,不由得心下好生纳罕。
贾母与李惟俭说过好半晌话儿,又与宝玉等说过几句,就笑道:“俭哥儿今儿多留一会子,下晌置办酒宴,也算为俭哥儿接风洗尘。你们兄弟姊妹且耍顽着。”说罢,便起身由鸳鸯扶着进了暖阁里。
送走贾母,李惟俭方才得空扫量几人,宝玉……还那德行;惜春看着变化不大,面上愈发清冷;探春身量抽条,又长高了一截;二姐姐倒是瞧着清减了稍许;至于宝钗,好似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刻下宝姐姐面上噙笑,那笑却好似经年累月练出来一般刻板,略略与李惟俭对视,也只是娴静颔首,再无旁的动作。
“俭四哥,青海好顽吗?邸报上说俭四哥险些斩了小策零,究竟如何情形啊?”
贾母一走,探春便不迭声的发问,目光莹莹,满是仰慕与探寻。
李惟俭便道:“这战报嘛……三妹妹单看斩首、俘虏也就罢了,如今都是隔着最少十几丈火铳对射,刀剑搏杀少之又少,就我那三脚猫功夫,哪儿来的胆量纵马杀敌?”
一边儿说着,李惟俭一边儿与二姐姐迎春对视了几眼。一年不见,迎春心下自是思念的紧,眉宇间又有些许忧色。今时今日,等闲人家的姑娘,又如何能高攀得上李惟俭?她不过是庶出的姑娘,只怕……
李惟俭虽瞧见了,却不好表露,此时就听探春又道:“俭四哥不好妄自菲薄,自古书生投笔从戎者不知凡几,又有几人亲自上阵杀敌的?俭四哥智珠在握,从容布局,方才是此战关键,可称得上是儒将!”
“哈哈,三妹妹夸赞太过,我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小姑娘惜春忽道:“俭四哥塞外征战一载,料想定然有所感触,不知可有诗词旧作?”
宝玉闻言顿时合掌道:“是了,塞外风光最是绮丽!”
李惟俭略略颔首道:“倒是有些游戏之作。”
探春合掌跳脚道:“俭四哥的诗词定然是好的!”
李惟俭略略沉吟,开口便诵读起来:“到灶沙关外,营门淡晚烟。月光先到水,秋气远连天。
归雁穿云去,饥乌带子还。西征诸将帅,辛苦又经年。”
吟罢,宝钗赞道:“俭四哥这诗倒是将军中情形一一尽述,听了便好似在眼前一般。”
探春连忙颔首:“可惜不能亲见。”
那宝玉却大失所望,连连摇头:“只是寻常,还道俭四哥会有些新意呢,不过是新瓶老酒,换汤不换药。”
话音刚落,就听后门儿传来黄鹂般翠声:“宝姐姐、三妹妹都道好儿,偏生宝二哥挑剔。诗词之道,重心绪而非辞藻。若心中无物,笔下无情,便是再如何堆砌,也不过是无病呻吟、空有其表罢了。”
话音落下,李惟俭心下怦然往后门儿看去,便见黛玉披了大红外氅笑吟吟行了进来。略略白了宝玉一眼,这才与李惟俭见礼:“见过俭四哥。方才身子困乏,便在后楼小憩了一番,刚刚才得了信儿俭四哥来了,我这赶忙拾掇了就过来了。”
李惟俭笑着起身拱手还礼:“妹妹一向可好?”
“托俭四哥福,都好呢。”
一旁宝钗见宝玉怔怔发痴,赶忙道:“林丫头来的刚好,方才宝兄弟就挑剔梨香院排的戏不对,转头儿又说园中鸟兽污秽,真真儿是眼里都是毛病。我看啊,也唯有林丫头方才能制得了他这毛病了。”
黛玉闻言顿时肃容道:“宝姐姐这话儿却是不对了,凡事都逃不过道理。我说宝二哥,是占着理儿。他若占理我可不曾反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