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那样的话,除了自己,师父,师兄,涉川……所有人都还能好好的活着。
涉川……
唐拂衣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心中一阵绞痛。
当年七皇子萧祁弑父弑君,逼宫上位,苏氏虽未有表态,但在那个时候,沉默与支持无异。
再后来,数次出生入死,千里奔袭,平西北,灭南唐,这都是为萧祁挣下的功绩。
萧氏的所有人都可以称帝,唯独萧安乐不可以。
因为一旦先四殿下的后人即位为帝,那当年“支持”萧祁的苏氏,便是叛国,是谋反,是十恶不赦!
萧安乐怎么可能放过苏道安?
唐拂衣有些痛苦地闭上眼,她又想起安乐大开杀戒的那一日,自己疯了一般跑到千灯宫时,那一片狼藉的景象。
前院的草地上横陈着几名宫女的尸体,那些原本漂亮又明亮地宫灯,经历过先前一劫后本就已经不剩多少,如今更是被踩得支离破碎。
鲜血与白雪混在一起,曾经夜里流光溢彩地宫苑如今静得可怕,感受不到一丝活人气息。
石路的正中央有一大滩血迹,触目惊心,那出血量如果是一个人的已经足够致死,而宫女们的血都浸入到草地中,根本不可能流到这里。
唐拂衣不愿相信,浑身发软,跪趴在血泊中,双手徒劳地在那尚未完全凝固地鲜血上试图抓取着什么,可暗红地液体毫不留情地从她指缝间流走,只留下薄薄地一层颜色浸入手掌地缝隙,显得无比肮脏。
到最后,她整个人蜷缩着跪趴在地上,双手紧紧抱住自己,却依旧抵挡不住浑身剧烈地颤抖,额头触碰到地面上冰冷地液体,她似乎是到此时才近乎崩溃地意识到——
这里什么都没有,她也什么都抓不住。
唐拂衣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再站起来,一步步走到寝殿门口,鼓起勇气推开那扇虚掩着的门。殿内暖洋洋地,炭盆烧得正旺,桌上茶水微凉,白啾吃饭用的小碗中还有为吃完的鸟食。
一切地一切,就好像这里的主人不过有事出了一趟门,很快便会回来。
目光一寸寸掠过屋内的家具陈设,挂画,妆台,床榻……
她忽然又剧烈地颤抖起来,无意识间已是双目赤红——床头的挂勾上,一张小弓静静地悬在那里。
那弓看上去无比廉价,与这其他精致的装饰格格不入,但却像是已经在这里摆了许久,被它的主人所接纳,自然而然也染上了主人的气质,融在这温馨的氛围里完全不觉得突兀。
苏道安一直留着自己送给她的这张花里胡哨以外没有任何作用的小弓,哪怕当年自己一再回避,句句欺瞒。
她始终珍视,始终保护。
她始终都没有放弃过她,她一直都在等她。
等她做完自己一定要做的事,然后一起回家。
可如今弓还在,她的小公主又去了哪里?
苏道安还活着么?
可怕的念头划过脑海,唐拂衣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豆大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眼眶滚落,砸到地上连续不断地发出沉闷地声响。
为什么不早一点踏进这间寝殿?为什么总是不愿意认识到自己真实的心意?为什么始终不愿意再多给予苏道安更多的信任?
明明她早就知道自己恨萧祁,也早就知道自己恨她……
恨她。
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捏住了自己的心脏,唐拂衣呼吸一滞。
苏道安知道自己恨她,所以这么多年的回避,莫不都是出于对自己的愧疚与不安?
而自己竟也从未想过要主动迈出那一步。
还是说,在面对仇恨与情爱这道难解的谜题时,自己从来都不愿意相信苏道安能为她找出第三种两全其美的解法?
可苏道安本身就已经是第三种解法。
原来多年前的那个下着大雪的除夕,在黑狱的门口,她从小公主手中接过的那支红梅,本可以是她全新的人生。
原来所有的一切,皆不过是画地为牢,自作自受。
唐拂衣窒息一般弯了腰,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揪住自己地衣领,痛苦不已。
她明白的太晚,也来的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