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希望能落回金鉴池,但主要的不是这个。”萧璁咳了咳,言归正传。
他平静道:“奉春县空了半个城,成阳山村村民一百三十九人有一百三十八变成了活尸,唯一幸免的那个是村里出身的成阳派弟子,因为伪造文书将灾情上报给仙律司,暴露当天就被扔进了山村结界。”
陆洄听得眉头一皱,萧璁继续不疾不徐道:“如果不是有你……如果来的真是只是两个修为稀松平常,梦想着广结善缘仙途昌盛的凡庸修士,就也无声无息地死了。”
他抬起头来,长睫毛忽闪了一下,吸了口气,最终没说什么。
“……”
陆洄一下从那双眼睛里看见千万种意味,被这般做派不知怎么又挠了心肝,接着有点痒,不禁怀疑这小子的“历练”实际是去钻研新花招。
“随你的便。”
毫无感情地吐了四个字,陆洄挥手掐断传影。
久违的见面就这样乌龙似的结束了,视野中兀然只剩斑驳的木桌,萧璁盯着他身影消失的地方,老半天才眉眼一弯,微笑起来。
他觉得陆洄这副恼羞成怒的样子有些可爱。
随着这种邪门的解读,新天地的大门又打开了一角。他忽而又觉得陆洄套在身上“说一不二”和“游刃有余”的壳子在他面前剥去了一点,好像结冰的湖面破开一缝绿汪汪的春水,格外鲜活而惹人遐想。
——而且只有他一人看得到。
这么笑了一会,萧璁才发现自己不常使用的这组面部肌肉有些发僵,接着把传音符的余光熄灭,开始擦剑。
肥鸟轻轻“叽”了一声,撞进烛火里不见了。推门进来的果然不是闻人观,而是白日那个玄衣卫领队。
*
玄衣卫领队名为薛豹,为人精明强干,不出半个月就快刀斩乱麻地平定了奉春妖祸,还和萧璁几人混个脸熟。半月后结案,他将萧璁和闻人叔侄一路从役所送至公堂时,县衙里,民工正在拆除临时搭建的草棚。
“还没痊愈的被转移到真如观后面的棚屋里去了。”薛豹看萧璁注意,解释道:“那离奉春县城远点,影响小,环境也好。”
事情告一段落,薛豹的语气有些轻松他拍了拍萧璁的肩膀,轻快道:
“崔副使已经下大牢了,疫鬼也剿灭了,等燕都那边审出结果,一个也别想跑,冤有头债有主,两位小兄弟心里也能痛快痛快。”
萧璁和他接触了几天,知道他不正经的时候看似是个没心没肺的粗人,说的话却都有意义,于是摇摇头:“是我等初出茅庐,遭人利用,不算无妄之灾。”
“哪里,能进天阙试的苗子,当然都是天纵英才。不过……不瞒你说,天枢阁近几年来的确越发乌烟瘴气了。”
薛豹并不等人回应这句,说完就会意地笑笑:“从奉春走了打算去哪?”
萧璁:“去找师父。”
薛豹:“好,临走之前,我有样东西送你。”
萧璁想想答应了,跟他走。
薛豹带着他穿过后堂,径直走到后壁因地势格外高耸的台明一侧,启开了一道暗门。
暗门后有一个狭窄的空间,往下挖了半层也只有一人多高。地下室过于狭窄,可能本来没什么功能,只堆放些杂物用,他却在小室尽头看见了一张板床,床上锁着一个人。
是李水星。
薛豹的眼睛恢复冰冷:“萧公子,有些问题,你还需要当着她的面再确认一遍。”
李水星穿着一身寻常女孩的衣衫,四肢在锁链的位置磨出了血痕,却没有别的伤,她看了看薛豹和身后的萧璁,眼睛亮了亮,又低下头去。
薛豹道:“你们当时在采石场布的时什么阵,怎么捉住的疫鬼,那东西又是怎么冲破结界跑掉的?”
这摆明是要对质。
妖祸始末萧璁已经翻来调去答过不知多少遍,几回合下来,薛豹猛地沉声问:“疫鬼本性属妖,灵火烧不灭,还能在其中进化复生,这可能吗!”
李水星被吓得一抖,麻木道:“晚辈亲眼所见,疫鬼的心脏处升起一道符咒,上盖了一个‘律’字章……”
“好了。”薛豹把目光从李水星身上收回,抬手打断。
“这有什么问题?”萧璁沉气问。
“不妨告诉你们。”薛豹转头笑了笑。
“镇恶司的司卷署审了崔怿整整七天,”他的眼睛深不见底,“七天,他什么都招了,只有一点死不松口。”
“——他说他根本没参与成阳派散播妖孽一事,更从不知道疫鬼身上有仙律司的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