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无法拒绝何曦的要求。
就像她决意要带兵出城,却将城内的一切托付给自己。他内心千般担心万般不愿,最终也只化为一句“好,我等你回来”。
班鹤动了手,他按着苏道安的指示,将她的两只手的手腕分别紧紧绑在弓臂和弓弦上,又按照她的指示,在箭身浇了油。
行至这一步,所有人大致都能猜到这个小姑娘想要做什么。
可所有人又都难以置信。
银鞍军的弓需得经过专业训练的弓手用巧劲才能拉开,这种自幼娇养在宫中的小姐,如何能有这般力气,又如何能懂其中关键。
“苏小姐,这弓重,您的手使不上力,还是……”
姜照云在一旁急着一身冷汗,周围的其他人也都将目光投向了此处,而苏道安充耳不闻,浑然不觉。
“惊蛰,抱住我!”她转身抬起左腿踩在城墙上,将左手臂搭在膝盖上借力,身体微微前倾,箭头对准了何曦所在的方位。
惊蛰上前去,用力抱住她的腰部,稳住了她的下半身。
真的要射这一箭?
这要怎么射?
这么远的距离,这么小的目标,而他们的主帅还不断的在于敌军缠斗,且不说她能不能拉的满这重弓,就算是拉的开,又如何保证能不伤到何曦?
哪怕是银鞍军中最优秀的弓箭手都做不到。
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做得到!
无数道质疑甚至带了些敌对的目光齐刷刷落到苏道安的身上,可所有人几乎都是在同一个瞬间发现,小姑娘的眼神变了。
苏道安深吸了一口气,咬紧牙关,将全身的力量都汇聚到两条手臂上,一点一点,将那弓拉的满满当当。
极细的弓弦嵌进手掌的肉里,鲜血从绑住手腕的绷带间渗出,艳丽地红色开始在雪白的弓弦上蔓延开来。
苏道安痛到红了眼,但她不能松手,她死死盯着远处那个身影的动作,班鹤拿来火把,点燃了这只淋了油的羽箭。
而在火焰腾起的下一秒,这箭便离弦而去,城楼上爆发出一阵惊呼,众人的目光随着那箭的方向齐刷刷地转过去。
只见那身影刚好一个翻身,火光擦过□□的刀面,那已经砍的有些钝了的刀身上,一下子燃起熊熊大火。
何曦挥刀斩落一人,又向前横扫,惊得周围的敌人连连后退,她抽出空来转头望向城楼的方向。
隔了如此之远的距离,只一眼,一个模糊的面孔,苏道安就知道,何曦是在放声大笑。
痛快,痛快!
哈哈哈哈哈哈!
涉川!好箭法!好箭法!
北风送来何曦潇洒而猖狂的呼声,撞击着她的耳膜,震耳欲聋。
苏道安瞪着眼睛看着那雪夜里挥刀狂舞的身影,深吸了口气。
“箭!”她大喝一声,班鹤连忙又如法炮制,为她装上一支羽箭,浇油,点火。
“何初霁!我来助你!”
白色的弓弦已经完全被鲜血浸染,多余的血滴落到地上,在她身下形成一个小小地血水坑,可以想见那是如何地刮骨抽筋之痛。
可苏道安一声不吭,她紧紧盯着何曦的动作,找准时机,干脆利落又是一剑,续上了那刀柄上即将熄灭的火焰。
明光映铁甲,血雾蒸腾,女人横刀拒敌地模样仿如一场战舞,那是苍茫天地间唯一地,夺目地存在。
只她一人,就足够盛大,足够震撼人心。
火焰所过之处,万敌俱灭。
终于,晨曦将至,暴雪初晴。
整整十三支箭,同那抹火光一起,被埋葬在了城外茫茫地大雪之中。
用来绑手的绷带松脱,那抵在城墙上地重弓没了拉扯,在重力的作用下翻身落下城墙,掉进了城外的雪地里。
苏道安地双手,从手臂到手掌到手指,都已经是鲜血淋漓。垂在身侧,有鲜血顺着指尖“滴答滴答”地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