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饿扁了,”声音掐著午饭点准时钻进他耳朵,还带著点儿慵懒,“去买魷鱼丝吧,都说这家海洋馆魷鱼丝很好吃。”
林澈咧嘴笑了笑,果然在休息区那边找到了卖海產品的店铺。买了两包,撕开一包自己嚼著,另一包顺手放在了旁边的空位子上——靠窗的位置,能看见外面喷泉水四溅,他觉得那是哥哥最爱的“风水宝地”。
“慢点儿吃!我又没法跟你抢,”哥哥的声音絮叨著,林澈听话的细细咀嚼起来。
下午的“海底隧道”绝对是重头戏。脚下的传送带托著林澈往前走,头顶、两旁全是玻璃墙。数不清的鱼擦肩游过,真像是掉进了深海里。
林澈一仰头,好大一只蝠鱝像张巨大的飞毯,滑行著压下来,阴影瞬间把他笼了进去。
“没事儿,就是看著嚇人而已,蹦不出来的。”哥哥声音稳得跟磐石似的。
林澈心口跳得有点急,手心攥住了栏杆,没像过去那样总想著往哥哥背后缩——他知道,有哥哥在,多大的“黑云”也盖不住他。
隧道尽头立著面绿绿的留言墙。林澈脚步钉在了那儿,眼睛死死粘在一张蓝色便籤条上:“等小澈学会游泳,带他来看会发光的鱼——漾”。字儿还是那么龙飞凤舞,旁边那个歪著脑袋的小太阳,跟笔记本上那个,一模一样。
林澈感觉肺里的气像被瞬间抽空了,指尖碰上那行字,纸张微卷,热泪顷刻间流了下来,水雾模糊了眼前整个世界。
原来哥哥早就来过这里,早早在这面涂鸦墙上掛起了他们的约定,像一枚被哥哥亲手沉入深海的萤光贝壳,等著有朝一日他来打捞。
“哭个屁啊,”哥哥声音听著也带了点哽咽,但强忍著“赶紧的你也去写一张,都快没地方贴了。”
林澈用力吸了下鼻子,用手背抹了把眼角的泪,伸手扯了张空白的便签,笔尖悬在半空好一会儿,像是在考虑写什么,终於:“哥,我来了,看到了你说的会发光的鱼……很好看,谢谢你。——澈”。在边上,他笨拙地画了两个手拉手的抽象小人儿,像哥哥小时候画的那样。
刚把便签纸贴到留言墙上,他把自己那张贴在了哥哥那张便签纸的右边,两张便签纸像是並肩站著的个人,刚准备转身往外走,就听见背后留言墙有女生小声嘀咕:“哎你快看这俩名字……这两张像不像一对儿,看名字是不是兄弟啊?”林澈扭过头,一对年轻的情侣正盯著看他和哥哥那两张便签,脸上掛著柔和的笑。
“嗯,”林澈轻轻应了声,“亲的”。
离开海洋馆时,在出口的纪念品店里,林澈攥著那个蓝色的发光鱼钥匙扣,一按就亮起蓝洼洼的小灯,跟他刚才看痴了眼的鱼眼色有点像。店员看他拿著钥匙扣隨口搭訕:“帅哥你手里拿的这个卖得最好,好多都是买给家里小孩子的。”
“给我哥买的,他应该会喜欢这个”。林澈脸上微微发热,付了款,急忙把钥匙扣塞进裤兜,像是揣的不是个钥匙扣,而是个活蹦乱跳的鱼。
走出海洋馆大门漫天云霞泼洒出斑驳的色谱,橘红、絳紫、鎏金在穹顶肆意晕染,將半个天幕织成流光颤动的云锦。
返程的大巴车慢悠悠的摇晃,林澈头抵著冰凉的玻璃窗,看城市灯影一点点被拋在昏黄的暮色里。他忽然觉得,跑这么大老远,不止是为了看鱼,其实是想替哥哥再看一回,想把那双错过的眼睛都补上。
“累坏了吧,身子散架了?”哥哥声音沾了点迷糊的睡意,听著像没睡醒的猫,“闭眼眯会儿,还要好久才到呢。”
林澈脑袋一沉,合上了眼。
朦朧里身子像是又趴回哥哥那小麦色的背脊上,哥哥踩著沙滩往前走,后背被太阳晒的发烫,哗哗的海浪声和那一深一浅的脚步一下下撞著林澈的心。
突然林澈被胸口急促的心跳惊醒,睁开眼发现正好拐个弯就该下车了,他揉了把惺忪的眼,起身准备下车,车刚停稳就看见张奶奶翘首的身影,手里还抱著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保温桶。
“小澈——!”老人坐在大巴车站台等他,看他从车上下来小跑著迎上来,像是迫不及待的想听他讲水族馆里“会发光小鱼”,“饿坏了吧?奶奶熬了海鲜粥,还温著呢的!”
林澈接过张奶奶手里沉甸甸的保温桶,一股暖意从指尖儿一路拱到心窝里。
“奶奶,我从海洋馆买了魷鱼丝,”他从书包侧袋里拿出一包,塞进老人手里,“您快尝尝。”
“哎哟喂,好孩子!那种地儿卖的肯定可贵了,净瞎钱,奶奶掉了,吃不了啥了,顶多就咂摸咂摸味儿”但脸上確实眉开眼笑,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一把攥紧他的手就往家的方向走,“快跟奶奶讲讲看见那发光的小鱼了吗?好看吗?”
林澈边走边比划著名:“不光会发光的鱼还看见了水母,软得像没骨头似的在里面飘、蝠鱝遮天蔽日的翅膀,呲著牙从头顶游过的鯊鱼,发著蓝色光芒的小鱼像是在海底炸开的蓝色焰火,”……老人家听得眼都直了,不住的感嘆:“你哥……这孩子,真的没骗人,海里真有这么好看的鱼啊……”
在张奶奶家喝完那一桶的海鲜粥,林澈觉得像是满血復活一般,比刚从海洋馆出来时有精神了一些。
又去了海边那片熟悉的礁石滩,林澈忽然停下,掏出兜里的发光鱼钥匙扣,在礁石上摸著,找了道深点儿的石缝,小心翼翼地掛了进去。
暮色里,那微弱的蓝光在黑暗礁石缝里一明一灭。
“哥,送给你的。”林澈的声音有点发颤,“有它掛在这儿……你在海里,就看得清回家的路了。”
海浪轻轻漫上来,舔舐著礁石的轮廓,低吟声细碎悠长。
林澈紧了紧外套,步子轻快地朝家走去。
夜深了,“哥,”林澈对著空荡荡的房间哑著嗓子说,语气是商量,又像是单方面的约定,“陪我去灯塔游一回夜泳吧?我想…去看看你说的秘密。”
窗外的夜风卷著潮声,呜呜咽咽地从缝隙里溜进来,像是谁低低地应了句什么。
林澈嘴角不易察觉的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