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泳池回家的路上,路过菜市场时听见几个大妈坐在门口说著张叔的事。
“没想到老张能干出这种事,禁渔期偷捕鱼不说,还把漾小子……哎,造孽啊!”
“哎,你小声点!那孩子妈刚进去买菜!”
林澈的脚步顿了顿,妈妈正站在豆腐摊前,弯腰挑著。
林澈想起昨天回家时,看见爸爸坐在沙发上,身前的烟缸里堆满了菸蒂,看见林澈回来,慌忙把烟摁灭,假装若无其事的说“今天张警官跟我说老张全交代了,那天他本来是想拦著你哥报警,但是颱风天风太大了,他见你哥掉到海里时也慌了……等他跳下海去救你哥时已经看不到人了……”
后面爸爸还跟又说了什么话林澈没听见,他觉得耳朵嗡嗡的,头也有点疼。
原来哥哥不是被张叔推到海里的,是被颱风卷进了海里,可现在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哥哥还是回不来了。
如果不是因为张叔的偷捕的事,哥哥根本就不会在颱风天去礁石滩,这一切就根本不可能发生!
“別瞎琢磨了。”哥哥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低沉道“嘴长在別人身上,爱说什么说什么吧。”
林澈回过神,走到妈妈身后,抢过她手里刚买好的豆腐:“妈,我帮您拿。”
妈妈先是被嚇了一跳,看清是林澈后,眼里的慌乱才慢慢变的温柔:“小澈,你怎么在这,嚇我一跳,还以为谁穷疯了连豆腐都抢,去游泳了?”
“嗯正好路过看见您,今天我胆又大了点,没那么怕水了。”林澈轻鬆的说,还把胳膊抬起来晃了晃,“妈你看,我胳膊都比之前粗了一圈,看我的肱二头肌。”
妈妈笑著捏了捏他兴奋展示的肱二头肌:“嗯,確实看著比之前壮了点,那你等会儿,妈再去买条鱼回去给你燉豆腐鱼汤喝。”
回家这一路上,妈妈没提张叔的事,只是絮絮叨叨的跟林澈隨意的聊著家常:张奶奶的菜园长了蚜虫;隔壁王婶的孙子会走路了;渔业站新来了个大学生,跟十万个为什么似的;林澈安静地听著,偶尔应一声,他忽然发现,妈妈好像也没那么怕提起哥哥了。
以前家里的相册都被妈妈藏在柜子最深处,现在却又摆回了客厅原来的桌上,还有一张被掛在了最醒目的位置,是他和哥哥几年前在沙滩上的合照,两人笑得都很开心,哥哥笑的露出虎牙尖。
吃完晚饭,爸爸说“李警官今天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想看你脚上的伤怎么样了,让你去警局补份笔录。”
林澈说“我没事了,那我明天去警局找他”。
第二天吃过早饭,林澈先给李警官打了个电话说自己现在去警局找他做笔录。
快到警局门口时,林澈就看见李警官在门口等他,把他迎了进去,给他倒了一杯橘子汁,林澈接过来尝了一小口,有点儿太甜了。
李警官语气温和的说“小澈,你別紧张,张全(张叔的名字)已经全部交代了,你哥是为了阻止他的犯罪行为才出事的,他是个正直勇敢的好孩子,你应该为他感到骄傲。”
林澈捏著手里的纸杯,指尖有些冰凉
勇敢吗?林澈忽然想起哥哥信里写的那句“其实我也怕水”,想起哥哥把他往岸边推时,声音里的颤抖。
原来勇敢不是不害怕,是明明怕得发抖,却还是义无反顾迎上去。
“是的,我哥一直都很勇敢,一直是我的骄傲。”林澈轻声说,更像是说给耳朵里的那个声音听的。
李警官把那本哥哥的旧笔记本还给了林澈,他拿到手里,上面沾了点泥点子。
做完笔录从警局出来,林澈又晃到了海边,潮水正往上涨,一下下舔著礁石,脚脖子有凉气不停往裤腿里钻,凉颼颼的,像哥哥有一次拿海草挠他脚心,痒得他直想跺脚——明明是凉的,偏让人想起阳光晒在背上的温暖。
又坐在那块熟悉的礁石上,看著远处的渔船拢岸,白帆让夕阳镀得晃眼,浪头突然一掀。
简直像哥哥那件蓝帽衫突然要从海里扑上来诈尸似的,湿淋淋地朝自己抖搂著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