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海洋馆的门票
晨光斜过窗欞,將窗台上仙人掌的尖刺涂抹得晶亮,昨夜的露珠凝在上面,如同散落的细碎星辰。
林澈趴在书桌前,手指在一张宣传单上划来划去——是镇上旅行社发的海洋馆海报,幽邃的蓝底上,水母悬浮在蓝色的封面,有点儿像哥哥说过的“会亮成一团蓝火”的样子。
海报右下角卷著个小角,是林澈昨晚反覆摩挲留下的印子,边缘磨得有些发毛,像是被海浪卷过。
“怎么了?小笨蛋,看傻了?”哥哥的声音从笔筒后面钻出来,尾音托著点刚睡醒的懒。
“想去?”林澈对著空气发问。
“你觉得呢?”哥哥笑著反问,笑声里裹著点促狭还带著点毋庸置疑的篤定。
“某人去年在礁石上蹲了一下午,对著涨潮的海水撇嘴,说『海洋馆有什么好看的,海里的鱼比那玻璃缸里的多了去了,那钱不如买两串葫芦吃——现在怎么对著张纸流口水?”
林澈被哥哥这么一说,脸腾的就热了起来,急忙把那张宣传单往抽屉里塞,却感觉被什么东西卡住了——里面塞满了他偷偷收集的海洋馆资料,有从网上列印的照片,还有张皱巴巴的门票和价目表。
其实林澈早就想去了。
哥哥笔记本里夹著的那张海洋馆宣传单,其实也不清楚是哪年的,右下角是哥哥字跡“等小澈学会游泳,就带他去看会发光的鱼”,被海水泡得有点儿糊了,这页还沾著点细沙,是月牙湾的沙,像是把某个夏天永远封存在了这页。
“想去就去唄,又没人拦著你,这有什么可纠结的。”哥哥的声音在耳边躥腾著。
林澈换好衣服先跑去厨房,看到妈妈正在准备早饭,
林澈抓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就往厨房跑,撞见妈妈正把砂锅端下灶台。
“妈,早饭我不在家吃了,我出去一趟,晚饭前回来。”说完转身就要急著出门。
“早饭都不吃了?”妈妈伸手拽住他袖口,“一会儿低血犯了怎么办?又去游泳?先把粥喝了再去。”白瓷碗盛著刚熬好的玉米粥,热气裹著玉米的甜香漫过来,碗沿还留著妈妈手指的温度。
林澈乖乖接了粥碗,站在灶台边喝。玉米熬得软糯的,混著点榨菜的咸,像小时候哥哥总把自己碗里的粥分他一半,说“咸甜配才够味”。
喝得太急,玉米粒呛进嗓子眼,咳得直缩脖子。
“想……想去趟镇上的旅行社。”他边咳边说,手背抹了把嘴,“哥笔记本里那张海报……我想去问问。”
妈妈赶紧给他拍著背,又倒了杯温水,“慢点喝,你看你著什么急,快喝点水压压,那把粥喝完就去吧,路上小心点。”
”对了,帮妈妈把这袋儿鱼乾给张奶奶送过去,她昨天念叨著想吃呢。”鱼乾是妈妈新晒的,用的是哥哥总爱钓的马鮫鱼,晒得金黄金黄的,这次没有打死卖盐的,咸香酥脆。
走到巷口时,张奶奶正坐在竹椅上晒著太阳,手里织著件浅蓝色的毛衣。“小澈?这么早,去哪呀?”老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著光,竹椅是哥哥以前帮著修过的,腿上钉了块木板,现在还很结实。
“去趟镇上的旅行社,我在哥哥一个笔记本里看到一张海洋馆的宣传单,想去问问。”
林澈把妈妈给的鱼乾放在了桌子上,看到张奶奶手上织的毛衣领口有个小小的太阳,和哥哥画在笔记本上的一样。
林澈记得哥哥特別喜欢画小太阳,说“看著就很温暖,像你哥我一样”,作业本的角落、课本的封面,家里的桌子,他的橡皮到处都是。
“您这是给谁织的?”林澈忍不住问。
张奶奶笑著,露出没剩几颗牙的牙床:“给你织的,穿上小澈冬天就不怕冷了。”
林澈心里一股莫名的感动涌上来,眼眶不自觉地有些湿润。他蹲下身,帮老人把掉在地上的毛线捡起来,看见竹椅底下放著个打开的铁盒,里面全是哥哥小时候画的各种画,有歪歪扭扭的鱼,有乘风破浪的船,还有两个手拉手的抽象小人儿。
两个抽象小人儿的衣服被涂成了蓝色,像哥哥那件蓝色校服,画上的抽象小人儿一个高一个矮,手牵著手往大海走著。
“奶奶,那我走啦,您接著织吧,我很喜欢这个顏色的。”林澈开心的对老人说著。
“好啊,喜欢就好。”张奶奶拍著他的手,眼里的光像两簇微弱的火苗,“那等你去完海洋馆回来跟奶奶说说,“发光的鱼”到底长什么样,你哥以前就总念叨。
林澈站起身时,梧桐叶又落了片,正好落在他鞋尖。他想起小时候哥哥总爱踩他的影子,说“这样就能把弟弟拴在我身边”,那时候他总躲,现在倒盼著影子能再长点——长到能盖过竹椅底下那片带著画的阴影,像哥哥还蹲在那,正歪头看他笑。
林澈朝镇上的大巴车站走去,梧桐树叶落了一地,踩上去沙沙响,像哥哥在旁边走著。
旅行社里面有个阿姨认出了林澈,笑著问:“小澈想去海洋馆?你哥之前来问过,一直说等你什么时候不怕水了就带你去。”
林澈的呼吸猛地一滯,心跳险些骤停。“阿姨,您说我哥他来过?”
“对啊。”阿姨翻著记录册,指尖划过一行字,“去年开春的时候来的,交了两个人的门票钱,说『等我弟学会游泳就马上来取票,还特意嘱咐要第一排,视野最好的位置。”记录册的纸页有点黄,那行字的墨水洇了点,像滴落在纸上的浪儿。
“阿姨,我也要两张票。”林澈的声音有些发颤,“也要靠水族箱最近的位置。”
阿姨愣了愣,笑著说:“好,保证给你安排好。”她把两张票递给林澈时,忽然说,“你哥真的很疼你,他跟我说『我弟他怕黑,您给我安排个亮一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