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船调转船头,船身在宽阔的运河上划出一道弧线,船头的方向,由南转北。
金陵城那片璀璨的灯火,被远远地拋在了船尾。
赵龙站在甲板上,夜风吹得他脸颊生疼,可他感觉不到。他的身体是僵的,脑子也是僵的。
汴州?
那两个字像两把大锤,在他脑子里来回地砸。
去那里做什么?送钱?犒劳三军?
这话说得轻巧,可这事能这么干吗?
这二十万两白银,是大人用近乎羞辱的方式,从薛家手里硬生生撬出来的。这笔钱的来路,根本就上不了台面。
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拉到前线去,送给军队?
这叫什么?
这叫私通边將!
往小了说,是目无朝纲,擅自专权。往大了说,那就是意图谋反!
赵龙越想,后背的冷汗冒得越多。他跟著岳凉,一路从京城到扬州,再到苏州,最后是金陵。他以为自己已经见识了自家大人的胆大包天,可现在他才明白,之前那些,都只是开胃小菜。
眼前这个决定,才是真正把脑袋別在裤腰带上,在刀尖上跳舞。
他忍不住了,往前走了两步,站到岳凉身后。
“大人。”赵龙的声音发乾,带著他自己都没察入的颤抖,“我们……我们真的要去汴州?”
岳凉没有回头,他看著前方漆黑如墨的河面,官船上的风灯,只能照亮船头前方一小片水域,更远的地方,是一片未知的黑暗。
“你怕了?”岳凉的声音很平静。
“属下不怕死!”赵龙的胸膛一挺,大声回答。这是他的真心话,从他决定跟著岳凉干开始,他就没想过能安安稳稳地活到老。
“那你怕什么?”
“属下……属下不明白。”赵龙的语气又弱了下去,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大人,这笔钱,来路不正。我们把它送到汴州,这……这要是被朝里的言官知道了,弹劾的奏章能把您给淹了。他们会说您……说您拿江南的钱,去收买北方的兵,这是大忌啊!”
岳凉终於转过身,他看著赵龙,夜色里,他的眼神亮得惊人。
“赵龙,你觉得,这二十万两银子,是什么?”
赵龙一愣,下意识地回答:“是……是钱啊。”
“是薛家被逼著吐出来的买命钱。”
岳凉摇了摇头。
“不对。”
“这二十万两,不是钱。”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轻轻一点。
“它是陛下的刀。”
“刀?”赵龙的脑子彻底跟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