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郎脑子里嗡嗡作响,之前所有的排查——炉温、土坯、釉料配方比例、上釉手法——瞬间串联起来,又被这全新的视角彻底颠覆。
是了!是了!
他执着于那份“正确”的配方,那份曾经烧出过瑰丽孔雀蓝的配方。他反复核对比例,精确控制温度,精选土坯……可他却忽略了一个最根本、也最致命的问题:
那份配方所用的原料,是几百年前的!
几百年前挖出来的钴矿,和现在矿坑里出的钴矿,能一样吗?几百年前开采、研磨的石英、长石、石灰石,它们的成分、纯度、含有的微量杂质,能和现在工业开采、加工出来的完全一致吗?
还有土,以前的土和现在的土,是不是也有不同?
就像章老板说的糯米粉、猪油、松子仁,产地、开采方式、加工工艺都天翻地覆了,它们的“性儿”怎么可能不变?用在要求极致精准的琉璃釉料上,那一点点成分上的微妙差异,经过烈火的淬炼,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就是天壤之别!
他之前只执着于用原有的配方,觉得这方子肯定没问题,拿来就能用。所有的环节都有可能出问题,绝对不会是方子的问题,却忘了去理解和适应手中这些现代原料的全新性格!
难怪无论怎么调整温度和土坯,烧出来的蓝色都显得呆板、沉闷、毫无灵性,因为原料的魂已经变了,那份古老的配方,用现代的原料来调配,根本就无法适配!
张大郎“嚯”地一下站起来,动作之大把旁边的张二郎吓了一跳。
“大哥?”张二郎疑惑地看着他,只见张大郎脸色涨红,眼中却爆发出一种近乎狂喜的光芒,那光芒驱散了所有的阴霾和沮丧。
张大郎没说话,他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看向还在讨论古方复原之难的章老板和郑老板,重重地、感激地朝着他们那个方向抱了抱拳:
“多谢二位!解决了我一个大难题!”
章老板和郑老板面面相觑,这是哪位?
还不待他们反应过来,张大郎已经一把拉起了张二郎:“二郎!走!回窑场!”
张二郎被他拽得一个踉跄,急忙提醒他:“啊?现在。。。。。。大哥,现在是除夕夜!”
张大郎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失落。
就算是他自己跑去了窑场,工人也都放假了。但他还是有些激动,来回地踱步。
张二郎被他晃得眼花,赶紧拉住他:“大哥,你别走来走去了,你先和我说说,你刚才发现什么了?是不是找出咱们的问题出在哪儿了?”
他自己的声音也不由自主提高了许多。
“是!”张大郎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喜悦,篝火映照着他坚毅的侧脸,“我大概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二郎,不是咱们做的时候出问题!是配方。。。。。。不不,也不能说是配方出了问题。。。。。。”
他有点语无伦次,深呼吸了好几次才逐渐平静下来:“是‘料性’变了!咱们的路子错了!”
张大郎将自己刚刚的领悟和张二郎细细说了。
张二郎也沉思起来:“或许这是对的。。。。。。大哥,你记得有一年咱们烧孔雀蓝也烧失败的事情吗?”
他忽然问。
张大郎一愣,也触动了久远的回忆。
那时候他们还很年少,才刚接触烧窑不久,跟着师傅也就是他们的爹一起干活。
有一次,宫里要修缮一座小殿,需要用孔雀蓝釉的琉璃瓦,这任务当然就压在了他们的头上。但是,出乎意料的,按照老方子烧出来的釉色就是不如以前,差别极大,监工直接将它们都给砸了。
张爹愁眉苦脸蹲在地上抽着烟斗,这要是还烧不出来,恐怕就要挨板子了。
不过,好在,张爹是个老瓦匠了,经验丰厚,冥思苦想了很久之后才想到了或许问题出在了一个地方。
“是矿坑的问题!以前当年用的钴矿、长石、石英,都是从老矿坑采的。可这十几年过去,老矿坑枯竭封了,咱们现在用的都是新矿的料!后来虽然名字一样,但东西却可能已经不一样了。。。。。。”
张二郎:“后来,爹带着我们试了许多次新料,才终于将现在的这个配方定下来。”
张大郎一拍脑袋:“咱们怎么就把这个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