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呷了口汤,抬眼看向映雪,“倒是你,这身装扮……”
映雪拢了拢裙摆,挑眉道:“总不能一直披甲带刃。再说,这不是等你回来尝新汤么。”
炉火噼啪,汤香洋溢,窗外风雪似也温柔了许多。
谢自然暖心一笑,学著映雪的样子跪坐於一旁,望著她盛汤的动作,问道:“有乾食吗?”
“烤了胡饼,就著汤吃正好。”
映雪说著,將一碗热汤递到他手里,又从火炉围上拿起张烤得焦黄的胡饼,掰成两半分了一半过来。
两人围坐炉边,就著炭火暖意吃喝起来。
热汤下肚,谢自然身上的疲惫驱散大半,边嚼胡饼边问:“明日有文课?”
“没,夫子要上朝。”映雪喝了口汤,热气模糊了眉眼。
谢自然应了声“哦”。
说起来,六王爷虽冷血无情,对手下的培养却从不吝嗇。
他们这些人虽干著杀手刺客的营生,文墨学识却半点没落下,请来的都是当朝大儒授课。
这並非他心善,而是六王爷野心极大。
唐朝本有內官制度,可入宫廷梳理奏章、分担政事。想让內官在帝王身边真正能帮上忙,没有学识断不可行。
是以谢自然他们无任务时,多半在王府替六王爷整理各地奏章,甚至要提出合宜建议供他参考。
寻常王爷断不会做这些,六王爷偏不。
这般费心培养,分明是为日后登基称帝,早早埋下伏笔。
火炉上的汤还在咕嘟作响,映雪见谢自然若有所思,便问:“在想六王爷的事?”
谢自然点头,將最后一口胡饼塞进嘴里:“他的心思,藏得越来越深了。”
映雪捏了捏滚烫的汤碗,指肚泛白:“管他藏什么,我们按原计划来便是。”
炉火噼啪,將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紧紧挨在一处。
窗外风雪渐停,夜色却依旧浓重,如同六王爷那深不可测的野心。
酒足饭饱,谢自然正欲更衣沐浴,门帘忽被劲风掀开。
一袭緋红广袖宫装女子闯了进来。
来人乌髮高綰凌云髻,几缕碎发垂在稜角分明的下頜,发梢內扣,非但不减英气,反衬得眉眼愈发凌厉如刀。
烛火摇曳,她如出鞘寒剑,眉角凝煞,直逼谢自然。
“三娘死了?”宫装女子距三尺立定,直视谢自然,声冷如冰。
谢自然抬眼,望住这位“火云邪神”映霞,頷首:“对,死了。”
空气骤凝。
映霞那双总是燃著戾气的眸子眯了眯,视线扫过谢自然袖口尚未完全掩住的伤处,又瞥了眼火炉边散落的胡饼零屑,嘴角勾起一抹讥誚:
“是你动手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谢自然依旧坦然,无所畏惧:“你要查案,或是报仇?”
映霞忽然笑了,笑声裹著莫名意味:“你们一个个,倒是越来越有本事了。
前阵子是七郎,如今是三娘,下一个,该轮到谁?”
她向前逼近半步,宫装广袖滑落,剑眉横竖。
“轮到谁,不取决於我。”谢自然迎著她的目光,语气平静,“取决於某人怎么选!”
映霞的瞳孔猛地一缩,周身煞气忿忿。
烛火在两人之间剧烈晃动,將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一个挺拔如松,一个静立如石,无声对峙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