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外风雪不知何时小了,只有火堆偶尔爆出火星,在两人之间投下暖融融的光晕。
伤口敷好膏药,映雪从怀中掏出个皮囊,递上前:“给。”
谢自然接过,只觉掌心传来一阵灼烫,下意识蜷了蜷手指,挑眉道:“这么烫,你就不怕烫坏了自己?”
说著,目光似有若无地往映雪胸前扫了扫。
“羊羹就得热著才好喝。”映雪被他看得耳根微红,转身背对著他,声音闷闷的,“若不是怕凉了,哪用一直揣在怀里捂著。”
谢自然心头一暖,不再多言,拔开皮囊口的木塞正要仰头去喝,却被映雪猛地回身按住手腕。
“你嘴巴是铁打的?就不怕烫破舌头?”
谢自然一怔,眨了眨眼:“那怎么办?连个碗都没有。”
“谁说没有。”映雪说著,手臂往后一探,再转回来时,掌心已托著个小巧的木碗,碗沿还带著体温,“早备著了。”
她接过皮囊,小心翼翼往碗里倒了些,又將木碗放在火堆边稍稍晾了晾,才递到谢自然面前:
“慢点喝,別烫著。”
谢自然接过木碗,温热的羊羹散著醇厚香气,混著庙內烟火气,竟驱散了大半血腥与寒意。
他小口啜饮著,抬眼看向映雪。
后者正低头拨弄火堆,侧脸被火光映得柔和,鬢角几缕被风雪打湿的髮丝贴在颊边,透著几分难得的温顺。
庙外风雪依旧,庙內却因这一碗热羹,悄然漾起暖意。
夜色里,荒庙残火旁,谢自然端著木碗细啜羊羹,映雪俏立一旁。
本该温馨的画面,却被神像上巩三娘圆睁的尸身死死盯著,透著说不出的违和。
可二人浑不在意。江湖路本就不是鲜衣怒马的传奇,风餐露宿、与尸骸为伴才是常態。
一碗羊羹见了底,谢自然周身暖意融融,收拾好行囊便摸出火摺子,对映雪道:“走吧。”
“等等。”映雪按住他引火的手,俯身拾起地上两支峨眉刺,在掌中拋了拋,“这玩意儿是精铁铸的,寻常火焚不掉。”
她指尖点向刺身一道细密剑痕,“你避水剑的痕跡天下独一份,太扎眼。若留在此地,定会被人顺藤摸瓜查到你头上。”
谢自然恍然,脸上掠过一丝赧然:“倒是大意了。”
“小心使得万年船,这可是你教我的。”映雪將峨眉刺揣入怀中,挑眉道,“看来你是鬆懈了,回去定要好好『练你。”
“好啊,”谢自然笑了,“不过能不能不穿朱衣?”
“不行,这是惩罚。”
话音渐远,一道火苗自谢自然指间飞出,擦著庙门落入尸身。
烈焰骤起,瞬间吞噬整座破庙,噼啪燃烧的声响在寒夜里格外刺耳。
火光染红了半边天,映照著远处两道身影……
他们已骑上枣红大马,蹄声踏碎积雪,渐渐隱入茫茫夜色,只留下那座燃烧的荒庙,在冰天雪地中独自明灭。
……
梁王府的夜,被大雪压得沉实。
朱漆大门早已闔上,铜兽衔环凝著白霜,门檐下两盏走马灯早灭了火,只剩竹骨在风雪里吱呀轻晃。
远处角楼上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混著风雪卷过飞檐的呼啸,在空旷的府邸里盪了盪,便没了踪跡。
深宅大院的重檐阁楼上,一折翠色湘妃竹屏风將雅室一分为二。
鎏金蟾口衔珠的紫金兽炉踞於室中,裊裊青烟自蟾吻间逸出,在梁间凝成淡淡云靄。
倚栏而立的麒麟绣袍男子,修长指尖摩挲著拇指上的翡翠扳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