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嘖,真是块肥肉啊……”
议论声很快便隨著队伍的远去而消失。
刘奚却不知道,他这番刻意为之,钓上来的,將是一条何等凶猛的大鱼。
未来的匈奴汉赵的冠军將军呼延朗。
汾阴,因地处汾水之阳而得名。
河东的大族薛氏,便盘踞於此,坐拥良田沃土。
而一水之隔的汾水西岸,吕梁山脉的沟壑深处,则是另一番景象。
这里是世代居於此地的汾水胡人的家。
没有坞堡,没有田庄,只有一些散落在山坳里的低矮窝棚。
瘦骨嶙峋的牛羊在啃食著贫瘠的草根。
几个衣不蔽体的孩童,用警惕而麻木的眼神,看著远处陌生的骑士。
呼延朗在一处山谷口勒住了战马。
他看著这片贫瘠的土地,看著那些同族的惨状,眼神愈发冰冷。
不久,前方烟尘扬起,几十名骑士从山坳中奔出,匯合过来。
双方都穿著晋军的制式皮甲,装备看上去还算精良。
但这却与他们身后那破败的部落,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都打探清楚了?”呼延朗开口,他的汉话说得极为流利。
呼延朗本是匈奴贵种,身上这套盔甲,也是他作为晋军军户的证明。
对面汾水胡的首领,一个名叫勒支的汉子,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
“皮氏又来了个洛阳的贵人,僕从不少,有钱的很。”
勒支的眼中闪著贪婪的光,但隨即又有些迟疑。
“呼延兄,咱们这么干,会不会引来大麻烦?”
之前得罪了薛氏的人,已经让勒支很害怕了。
只是他们一行人夜里动手,没有留下痕跡而已。
呼延朗的眼神,却比他坚定得多。
“勒支,我兄长呼延攸已经从鄴城回来了。”
听到呼延攸这个名字,勒支神色一凛,这可是呼延攸部的大人。
呼延朗压低了声音,说的却是足以让天地变色的大事。
“右贤王(刘宣)他们,已经商议定了。今司马氏骨肉相残,四海鼎沸,正是我等光復呼韩邪单于大业之时。他们已派人去鄴城,面见了大都督(刘渊)。”
他看著勒支,一字一顿地说道。
“大都督说了,他会想办法儘快脱身。他让呼延攸带回命令,命我等立刻招集匈奴五部及各路杂胡的人马,对外只说响应成都王,积草屯粮,实则是等他回来,共推他为大单于!復兴我匈奴大业!”
勒支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狂热的希望,但隨即又被现实的愁苦所替代。
“復兴大业。。。。。。我们这些编户的,名义上是晋人的百姓,可过的什么日子?晋人的税吏,刮地三尺。活不下去的族人,只能去投靠卫氏、薛氏那些大户,当他们的田客。名为佃户,实为奴隶!还有的,被逼得卖儿卖女,健壮的男丁被送去挖矿,漂亮的女子。”
“等大都督回来,我要攻入薛氏的庄园,把他们的男人全部杀死,女人全部。。。。。。。”
呼延朗下马脱下盔甲。
“我们这些军户,又能好到哪里去?我子,我孙,世世代代都要披上这身皮甲,为他们去死。我们用命换来的,是那些匈奴贵胄,学著汉人模样,在鄴城里高谈阔论,早就忘了我们这些同族还在泥里打滚。”
他眼中的恨意,並非无根之水。
魏晋承接东汉末年的乱世,赋税沉重,远超两汉。
平民的地位日渐卑微,只略高於国家的奴隶。
甚至可以说,如果坞堡庄园是一个小范围的奴隶社会,那么整个晋朝,就是一个大范围的奴隶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