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的是战马。至於这些马,原本是胡人的,是山贼的,还是……某些世家的,对我而言,都一样。”
薛亢的后背,窜起一股寒意。
他张了张嘴,最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默默地催马向前,再也不敢多问一句。
薛亢第一次发现,刘奚骨子里可能比他这个终日胡人打交道的蛮子,还要狠得多。
洛阳城中向纯的牛车,停在了一座朴素的宅院前。
他要拜访的,是儿时的旧识嵇绍,竹林七贤嵇康的儿子。
客厅之內,一位留著长须、面容清癯的中年人快步走出。
中年人见到向纯,神情激动,眼中是久別重逢的惊喜与感慨。
“伯渊!”
向纯看著他,亦是百感交集。
眼前的嵇绍,依稀还有当年洛阳城中那个孤高青年的影子。
但眉宇间,早已被一种化不开的鬱结,刻满了风霜。
“延祖。”向纯深深一揖,“自洛阳一別,你我儿时之谊,竟已隔了二十载。”
嵇绍將他引入席间,亲自为他煮茶,动作嫻熟。
两人相对,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我时常想起家父与令尊,”嵇绍率先打破了沉默,目光仿佛透过向纯,看到了那个早已逝去的时代,
“他们在竹林之下,肆意挥洒,畅谈玄理。那样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向纯心中一嘆,是啊,竹林早已蒙尘,七贤零落。
父辈们的风流与风骨,留给他们这些后人的,却是沉重到无法喘息的枷锁。
向纯深知,父亲那一代人的所谓风流,其核心是对司马氏篡逆的无声批判。
可到了元康年间,洛阳城中的新一代士人,嘴上模仿著竹林风度。
学的却只是服散、裸裎相对的放荡形骸,內里却再无半分对社会黑暗的批判,反而是同流合污。
甚至可以说,这些元康士人,就是社会动盪的根源!
而他之所以愿意为刘奚奔走,是因这些时日相处下来。
他亲眼见识了那刘奚的才智,更看到了他內里的那份仁善。
向纯相信,这样一个人物,或许真能在这乱世之中,走出一条不同的路。
和这些元康士人,完全不一样的路。
向纯却不知,那个被他视作仁善的少年,此刻正带著满腔的杀机,盘算著如何在河东,发一笔横財。
而向纯此来,是想借势。
刘奚借重他的名望,而他,则想借重嵇绍的名望。
嵇绍的刚直公正,在整个晋国朝野都是出了名的。
他数次不畏强权,直言进諫,早已成了朝中一股清流的砥柱。
最难得的是,他一个不通武艺的文人,却因这份刚正,在宿卫宫城的禁军之中,有著无人能及的声望。
这份声望,是如今的刘奚远远无法比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