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又道:“你的产业挂在你甄世伯名下就好,随你自己去和你父亲说吧。”
苏鸿一边应下,一边心想:母亲说得对也不对,想要改变这样的世道,必要有高官厚禄才好。他一人力微,众人力强。上行则下效,若有朝一日他也入阁,旁人岂有不效法他的?可又该怎么顺顺利利爬上去,还不与人同流合污?
苏鸿一时没有答案,这本就是悖论。如今这个世道,想干干净净爬上去比登天还难。
待苏父下衙回家,苏母便说起今日之事。见苏父面带不满,便劝道:“你既非御史,如今又正是多事之秋,何苦去惹这个麻烦。两派正明争暗斗,你上本参了忠顺亲王,恐怕会以为你是有意投靠太上皇。”
苏父亦知苏母所言是正理,自嘲一笑。身为读书人,立意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如今倒是如字面所言,只管服侍帝王了。他沉默片刻,说道:“鸿儿既然有心就让他去吧,也不指望他能挣回本钱。只希望那些人莫要辜负鸿儿的好意,别惹出乱子就好。”
苏母点头一笑,见苏鸿过来请安,就让苏父与他说,自己悄然离开。苏父便带着苏鸿一起到甄士隐处,三人初步商议定了,这才各自散去。
第二日一早,苏鸿便差人到学里请假三日。他发愁该做什么产业才能安置这些壮年男子,又能让他们挣够自己的工钱。但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先招工,问问他们会什么再决定。
当日,他就差人到街头常年招工之处查访,见那几人都在,并未直接找上他们。转而又命人找来牙人,询问这些人的底细。
牙人听是问他们,便摇头道:“他们确实可怜,入狱的事不清不白,家里田产又被侵占了,走投无路才要给人做工。看着也不闹腾,老老实实的。但他们瘦得很,饿得太久,雇他们不划算。”
他们来这街上是自寻出路,为的不过是混口饭,不是要卖身为奴。虽不归他管,但行当里自然有规矩,在哪条街被雇走,便由哪处的牙人做见证拟契书。他虽希望这些人被雇走,少在这里碍事,但也不敢胡乱说谎,免得触犯那些富贵人家。
背后便是再有靠山,那些权贵也不见得会为了他们这些小人物做主。
风信便点头道:“要是自己作奸犯科就算了。既然不是,你就叫他们过来,问清楚都会干什么,我们爷自有道理。”
牙人见他们竟不介意,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挣几个钱,便让人喊那几个人过来。他肃着脸一一查问,见他们会的不过是农活、编织筐子、粗浅木工等,暗地里摇了摇头。那黑瘦的男人见牙人摇头,以为都不符合东家的要求,心中越发着急。
他想到这些日子受到的苦拜谁所赐,便一咬牙道:“大人,我,我会做豆腐。我家有豆腐坊,几个村子的豆腐都是来我们家买。只是后来出了事,豆腐坊现归我弟弟家管着。只要东家愿意招了我们几个人,我愿意把做豆腐的手艺交出去。”
话一说完,他感觉心都跳到嗓子眼,神情灰败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似哭似笑。做豆腐是他们家世代相传的手艺,十里八乡都知道。只可恨他蒙冤入狱,本以为不能活着回来,便赶着把自家的豆腐坊暂时交给弟弟。
本以为弟弟好歹白得了一套工具,会对他孩子好些。没想到他回家之后,却见妻子和孩子都瘦成一把骨头,弟妹倒是对妻子吆五喝六。他气得要死,勉强忍耐下来,要弟弟归还自家豆腐坊,谁知弟弟不仅不还,还纠结族老找上门要撵他出去。
用的借口,恰恰就是他入狱给祖宗蒙羞。明明谁都知道他是冤枉的,却无人肯给他说句公道话。
他的房屋、豆腐坊被弟弟和族人一家瓜分,田地早被人霸占,虽然有手艺,却连工具都没有,被撵到村外草屋去住。要不是岳母家接济,又有好心人舍粥舍米,他们早就饿死了。想到此处,外传祖传手艺的负疚感也少了些。
牙人听他会手艺,又打量了这黑瘦男人两眼,笑道:“成,你们先等着吧,我跟东家说去。”
做豆腐的手艺好是好,只是现在那位小爷就在里头坐着,再想做什么也来不及了。他压下心里的遗憾,到里头笑嘻嘻说了这一行五人会的东西,又添了句:“他说只要爷愿意招他们五个人,就把做豆腐的手艺交出去。依我看,就让他们做豆腐也使得,我知道有现成的豆腐坊准备出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