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见她这样说,虽知道她是好意宽慰自己,但想到宝钗天生壮,轻易不曾生病,心中不由羡慕。虽说老太太疼爱她,请太医为她修方配药,但下人们多了一桩差事,难免又有诽谤之言。连周姐姐素日看着极好,也有意无意怠慢她。
想到此处,她心情便又沉郁下来。宝钗见了,素知她敏感多思,便也不以为意,岔开说些别的话引她开怀。黛玉性子来得快去得也快,与她说笑一会儿,见外头不下了,便同老妈妈一起走了。
且说苏鸿去寻薛蟠,正巧今日贾政在家,便同去拜访。贾政从前虽是诗酒放诞之人,如今掌家,性子倒是沉稳许多。素日便喜欢苏鸿聪慧稳重,见他过来,便也笑着考问功课,见他言之有物,更是喜欢。
苏鸿请了安,也未曾多坐,便同薛蟠一起到书房闲话,等着苏母和封娘子出来。薛蟠便道:“宁国府近来又有一件奇事,你道可笑不可笑?先时背着宁府太爷逃出生天的焦大,被撵到庄子上去了。”
苏鸿平日并不太关注宁府的微末小事,不过偶尔听两句风言风语。见薛蟠这样说,也想起原文中有关焦大的事。他蹙眉道:“既然是有恩于贾家,为什么不给他脱了奴籍,置办些田庄产业,怎么还叫他留在贾家当奴才?现在又稀里糊涂撵到庄子上?”
他深知贾家,老一辈跟在主子身边的奴仆都有体面。贾家不光不将他和其他有体面的奴仆一体行事,还作践他,有恩竟不如没恩的。焦大纵然酗酒骂人,也不过是他心里过不去罢了,终究还是宁府的主子不像样。
薛蟠也笑道:“谁说不是呢?听说是成日家嘴里骂得不干净,又被我表姐撞见。就是荣府里琏二奶奶,她持家最严,哪肯留着焦大这样放纵的人,一句话便说给蓉哥儿,把他撵走了。”
他想到焦大口中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虽与那位蓉大奶奶素不相识,却也不免心惊。堂堂一个男人,又是长辈,竟连那二两肉都管不住,生生作践人家。蓉哥儿更是没气性,连自家奶奶都护不住。敬叔就更可笑了,明明活着,竟任由珍大哥胡闹。
苏鸿垂眸细思,不由暗暗称奇。贾史王薛四家从前随太祖立下功劳,才有今日富贵满门。他们对自家功臣尚且鄙夷不屑,那皇家又会如何看待现下多为纨绔子弟、无功于朝的功臣之后呢?
今上与这四家关系倒是相近些,可再下一代就不好说了。若这些纨绔子弟能有所悔改,至少别惹事,许是还能容下他们。若也干脆躺在功德簿上无忧无愁,肆意妄为,终有一日会惹来祸事。
可恨《石头记》未完,虽说衰退之势明显,终究未见到四家落幕。这些男子倒是死不足惜,只可怜了一众女子,似是无半点出路。连宝妹妹,即便虽离别亦能自安,却也有寡妇门前是非多的俗语,生活岂会称心。
苏鸿半晌才道:“不知感恩,与禽兽何异。都说疏不间亲,论理也没有你去管亲戚家事情的道理,更何况还是隔房的亲戚。只是此事还得悄悄让政叔知道,他作为长辈,虽劝不住,料想你珍大哥也未必在意那焦大,政叔做主脱了他的奴籍、赏赐些金银,总比没有强。”
薛蟠本不欲管旁人闲事,焦大又不是有恩于薛家。但听苏鸿此言,反正也不费事,他装憨多嘴一句罢了。若姨爹不管就罢了,若好歹能给焦大些好处,也是他的小功一件。
他摇头晃脑笑着,说道:“罢了罢了,还得你大哥哥出马。这事换了别人未必成,我在旁人眼里素来是个憨的,多嘴一句也没什么。只是你做好人,还让我出头,准备给我什么好处?”
苏鸿笑着捶了下薛蟠,笑骂道:“好个师弟,竟和师兄耍嘴来了。我给你的好处嘛……你也不必急,只等你成亲了,我自然有好礼送你。”
薛蟠见他开起这种玩笑,不由啐了苏鸿一口,待要反唇相讥时,又想起这是自己的准妹婿。他笑着指住苏鸿道:“你也别说成亲,越性儿再说远些,日后给我孩子当老师,叫他天天缠着你。我就日日吃酒看戏,也松快松快。”
苏鸿笑得弯腰:“古有望梅止渴,今有盼儿拜师。也罢也罢,少不得师兄我受累,替你教导教导。只是我的手段你可知道,若跟你像个十成十,手板子可少不了。”
他是随口画饼,没想到师弟一杆子又支到不知多少年后了。不过这也不难,看薛家一家子,唯有薛蟠格格不入些,说不得他的孩子反倒像薛老爷和宝妹妹。
薛蟠乐得笑道:“你可别说大话,到那时自有人拦着你,不叫你做严师。”
苏鸿闻言面上泛红,啐道:“师弟没分寸,倒是开起大妹妹的玩笑了。回头大妹妹知道,不跟你急才怪。”
二人又说了些正经事,待里头薛太太派人传话,苏鸿才同苏母、封娘子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