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鸿在旁听见,竟隐约像是甄士隐家,不由问道:“儿怎么没听父亲说过甄伯伯?”
苏父笑道:“为父未科举时立志游遍大江南北,却连金陵风光都没有游览完。在姑苏时可巧银钱被偷完了,正要想办法筹措时碰到你甄伯伯,他听了二话没说就慷慨解囊。我在他家小住几日,真是神仙一流的人品,我极感激敬服,便与他结为兄弟。高中后,又带着你母亲抽空去姑苏探望。”
他接连托付未果,不由做起了最坏的打算。便是甄家老宅被烧,甄老兄也不至于忘了他京中住址,总能捎来信件。如今必得他亲自派人查访,是死是活总要有个定论。想必过段时日就有信儿了。
苏鸿若有所思,没想到自家竟和甄家还有这段缘分。不由想起甄英莲,自己虽不知具体面貌,但眉间有胭脂记却是个极好认的特征。可惜书里不曾写那门子的家在何处,不然也能提早把甄英莲接出来。
回家之后,苏母便赶忙张罗起来,把外院的一处幽静院落收拾好,安置上书桌书案、笔墨纸砚等物。不过三五日,一切都准备就绪。薛怀又亲自带着薛蟠过来送束脩,拜见老师。
当日便命薛蟠留下读书,与苏鸿认了师兄弟。苏父本以为薛怀说薛蟠不学无术只是谦虚,没想到薛蟠长这样大,竟真是大字不识几个。但想到也不指望薛蟠科举,便安心教导薛蟠习字,又令苏鸿在旁辅助。
正巧苏珑家的浩哥儿也才习字不久,能与薛蟠作伴。至于苏鸿,他已将四书五经都看完了,如今不过是深入领悟、背诵,间或看些律法、讲解各地风俗、地理的书籍罢了。
薛蟠虽说骄横,但既认了师父,再没有对着老师发脾气的道理。苏鸿素有孝名,又温和知礼,薛蟠对苏鸿亦有一番敬意。又见上至师父师母、下至苏鸿苏浩等皆无贬斥他学问的意思,一时倒也能安下心来读书习字。
此时薛怀领了皇命再次出门,薛太太母女生怕薛蟠没了管束故态复萌。日日提心吊胆,生怕薛蟠回家抱怨不学了,又怕苏家把薛蟠退回来说教不了。
没想到日复一日下来,薛蟠倒是十分乐业。先前大字不识几个,如今也能照着书本念两章给薛太太听。不仅如此,苏家连君子六艺也不曾放下,薛蟠如今再出去,倒真像个读书上学的公子了。
喜得薛太太母女越发敬重苏家,正巧薛怀和他兄弟二人都离开金陵,薛太太闲暇时就常常带着女儿到苏家。一则和苏母说话解闷,二则也好和薛蟠一起出入,看管他不要惹是生非。
谁知薛太太虽出身王家,家中不令女孩儿读书,但嫁入薛家后却和丈夫琴瑟和鸣,被丈夫引着读书认字。而苏母自幼有家中父兄教导,嫁给苏父后夫妻二人常常唱和,亦可称为才女。二人凑到一处,再添上几个妯娌,或是针黹或是教习女孩儿们读书,薛苏二家越发亲近。
苏母只有苏鸿一个哥儿,因生下苏鸿之后更是虚弱,苏父便严格避孕,不欲再让苏母有孕。苏母见宝钗举止娴雅,小小年纪就有世家小姐风范,又感激其父恩德,对宝钗更是当亲女儿一样疼爱,恨不能将自己所学所会的全都教给宝钗。
只是另有一件罕事。薛怀的兄弟偶尔会带着妻儿回到金陵,常常也由薛太太带来苏家热闹。苏家夫妻才发现数来数去,薛家兄弟姊妹四个里竟只有薛蟠是跟木头,其他的竟是一个赛一个聪明伶俐。
且说苏鸿见了薛蝌后,倒是一改对薛蟠的严格鞭策,反倒生怕薛蟠因技不如人感到怨愤,着力开解。薛蟠先是不明所以,回过味儿来便像捏住把柄一样,使唤苏鸿做这做那。
苏鸿倒是发现薛蟠的小心思,见他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便笑道:“好你个师弟,借着师兄怜惜你就使唤我,白瞎了师兄疼你的心了。”
文之一道不论年纪,只论先后,是以薛蟠虽比苏鸿大,却是师弟。平日里师兄弟辈分自是紧要,师弟对着师兄是要俯首帖耳。苏鸿平日大人一样,如今薛蟠好容易捉弄苏鸿一回,自是乐得哈哈大笑。
薛蟠见苏鸿这么快就识破了自己,乐得端起苏鸿刚给他研好的墨笑道:“嘿嘿!谁让师兄小看我,这不是让我得了便宜?我再粗苯也有自知之明,去嫉妒人家做什么,你们难不成就不管我了?”
薛蝌笑得趴在书案上,连连道:“很是很是。”
苏鸿见他们兄弟二人都心地宽大,忙笑着给薛蟠作揖道:“好师弟,是师兄小看了你,给师弟赔罪。是师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望师弟原谅则个。”
苏鸿所想也是人之常情,薛蟠自不会不知好歹。他大爷似的坐着,一挥手道:“那就烦请师兄再替我研墨,师弟好写大字做功课。”
见薛蟠如此主动做功课,众人都乐得大笑。苏鸿哪有不依的道理,笑道:“多谢师弟宽宏大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