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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8章 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第1页）

一八八一年七月的北非，阳光毒辣，但突尼斯内陆的圣城「卡伊鲁安」聚集的怒火比阳光更为炽烈。

来自四面八部的部族战士，如同汇聚的溪流，涌向这座古老的城池。

他们结成的松散联盟，有头缠白巾的长者。。。

乔治王子的手指微微颤抖，握着那本《良言》杂志的边缘已被汗水浸湿。他站在祖母面前，像一株在暴风雨前摇曳的幼树，既想挺立，又惧怕倾覆。维多利亚女王的目光从书页缓缓抬起，落在孙子脸上??那张还带着少年稚气的脸庞上，此刻却写满了成年人才有的沉重与困惑。她忽然意识到，这孩子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追逐蝴蝶、攀爬玫瑰架的小男孩了。他开始看见墙外的世界，听见风中传来的哭声。

“祖母……”乔治的声音低得几乎被电灯轻微的嗡鸣掩盖，“我昨夜去了东区。”

女王的瞳孔骤然收缩。

“我没有穿王室制服，只披了件旧斗篷，跟着一位慈善修女走访了几户人家。那里……那里不像伦敦，倒像是另一个国度。街道泥泞不堪，屋舍歪斜如将倾的棺木。一个母亲抱着发烧的孩子跪在门口乞求一勺热汤，而隔壁的酒馆里，绅士们正举杯畅饮香槟，谈论赛马结果。”他的声音哽住，喉结上下滑动，“我亲眼看见一个六岁的女孩，在寒夜里卖火柴……她光着脚，脚底裂口渗出血来。我想给她些钱，可她只是摇头，说‘先生，我不敢收，警察会说我乞讨’。”

维多利亚的指尖冰凉。她不是不知道这些事。她的案头每日都堆满报告：贫民窟死亡率、童工数据、济贫院超载情况。但她早已学会将这些数字抽象化，变成内阁会议上的统计图表，而非活生生的人命。如今，孙子用一双湿润的眼睛直视着她，把那些冰冷的数字重新还原成了血肉之躯。

“你为何不早说？”她终于开口，声音干涩。

“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乔治低下头，“我一直以为帝国是强大的，我们拥有最广阔的殖民地，最强的海军，最先进的铁路。我以为贫穷只是个别的不幸，而不是……而不是整个城市的呼吸都带着腐臭。”

窗外，温莎城堡的花园在夜色中静谧如画，喷泉轻响，修剪整齐的黄杨篱笆泛着月光。室内灯光柔和，壁炉中木炭噼啪作响。这一切与乔治口中描述的景象形成令人窒息的对比。

“詹姆斯?邦德……”女王喃喃道，仿佛这个名字能解释一切。

“他是谁？”乔治问。

“没人知道。”她答，“编辑部查过，《良言》从未见过此人投稿记录。稿子是匿名寄来的，邮戳来自巴黎。笔迹分析显示可能是左手书写，刻意伪装过。文章排版前无人校对，主编以为是某位隐退文人的新笔名。”

“可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乔治抬起头，“快乐王子被镀金装饰，高高在上，看不见脚下的苦难；而当他决定牺牲自己时，所有人却只关心雕像空出来的基座该放谁的像??这不正是我们的现实吗？贵族们争夺勋章，大臣们计较预算分配，可谁真正在乎桥洞下冻死的孩子？”

女王沉默良久。她想起18年的爱尔兰，那场被称为“大饥荒”的灾难。当时她也曾下令拨款援助，派遣船只运送玉米。但运输延误、地方官贪污、土地制度僵化，使得救济粮未能及时抵达田间地头。百万人饿死，百万人乘着“棺材船”远渡美洲。而她在白金汉宫的日志中写道：“愿上帝怜悯爱尔兰人。”如今想来，那句话轻飘得如同羽毛，落不到泥土里。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她突然开口，语气罕见地带上一丝颤抖，“我十六岁登基，一生都在学习如何统治一个横跨全球的帝国。我生了九个孩子，失去了丈夫，承受着民众对我寡居的非议。我签署过无数法案，推动教育改革、公共卫生立法、废除奴隶贸易。但我不能亲自走进每一间贫民屋，不能命令大地自动长出粮食！”

乔治怔住了。他从未见祖母如此情绪外露。

“那你为什么从不去看看？”他轻声问，“不是以女王的身份，而是作为一个普通人？就像你说的，你去过爱尔兰??但在都柏林城堡待了三天就离开了。你看到的是整洁的仪仗队、精心布置的宴会厅，而不是农民啃食马铃薯皮的茅屋。”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割进心脏。维多利亚猛地站起身，扶手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你竟敢如此质问我？我是你的君主，也是你的祖母！”

“正因为您是我的祖母，我才敢问。”乔治没有退缩，“如果连亲人都不敢告诉您真相，那还有谁会说？如果您只知道通过大臣们的奏折了解国家，那您看到的永远是他们想让您看的版本??秩序井然，政绩斐然，唯有底层的哀嚎被轻轻抹去。”

室内陷入死寂。电灯光芒照在两人之间，仿佛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许久，女王缓缓坐下，神情疲惫如跋涉千里的旅人。“你说得对。”她终于承认，“我太久了……太久没有真正‘看见’了。权力把我围困在这座金色牢笼里，让我误以为窗外的风景就是全部世界。”

她伸手取回《良言》，翻开《快乐王子》那一页。“这个作者……他不仅写了故事，更像是在审判我们所有人。市长、参议员、市民??包括我。我们赞美王子的美丽，却嘲笑他的无用；我们接受他的牺牲，却立刻为谁该接替他而争吵。多么讽刺。”

“也许，”乔治试探道，“他并不是要推翻什么，而是唤醒什么。”

“唤醒良知？”女王苦笑，“可良知不能填饱肚子，也不能平息暴动。帕内尔已经在议会大声疾呼爱尔兰自治，社会主义者在曼彻斯特组织工人集会，甚至连牛津的学生都在讨论‘财产是否原罪’。若人人都因一篇童话而心生愧疚，那接下来呢？要求redistributionofwealth（财富再分配）？废除贵族特权？”

“或许，那才是真正的进步。”乔治轻声道，“父亲曾对我说，一个国家的伟大，不在于它有多少舰队和殖民地，而在于它如何对待最弱小的国民。”